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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的温柔里沉醉(1)

2017-06-23  本文已影响0人  芷涵芷涵

北方的雨季在烈日的催促下徐徐而来,零星的雨滴轻飘飘地散落在黄色的土地上,空气里泥土的气息清新扑鼻。奔跑在田间的小孩用他肉呼呼的小手不停地揩这脸蛋儿上冰凉的水珠,可着冰凉同样也渗入了他那两片红皴皴的屁股上。开裆裤在雨水的暴击下毫无招架之力,水花顺着股缝流淌而下,浇湿了男孩的双腿和光着的脚丫。他的另一只手捧着自家冰凉的小鸟,生怕它被雨水淋烂,常听大人们讲“鸟烂了就成太监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誓死捍卫他男人的尊严。

终于,在另一座黄色土坡上,他到达了目的地。此刻迫不及待想要躲雨的男孩厉声叫喊着屋内的主人,四面环绕的土墙在男孩的喊叫声中瑟瑟。这时一位脸色红润,扎着长辫的妇人匆忙打开了木门,洗得发黄的衬衣被孩子身上的雨水黏湿,妇人一边帮孩子脱衣服一边骂骂咧咧:“小兔崽子,早就告诉你不要去地里玩儿了,看这淋的!”妇人一把拽下男孩湿漉漉的裤子,发现孩子身上几乎都湿透了,唯独一个地方是干的。知子莫如母,刚还生气的妇人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小鬼头竟然还知道保护命根子,真是和他爹一个样”。当下搂过来亲是又亲,“尕光光,以后下地要跟妈讲,可不能乱跑”。尕光光小嘴一噘,不屑道“轩大给我讲故事哩!”女人看着可爱的儿子笑了笑,只要儿子跟着这个“轩大”,她总是会很放心。

村里人世来靠天靠地,从来没有一个人靠着自己的脑子过活,而这个“轩大”正是一个有文化的知识青年。他的大名叫做刘文轩,出生于江苏省,曾在北平跟着父亲做报刊编辑,可是父亲右倾的思想连累他和母亲都被撤职下放。母亲年老,组织上安排他去扫公厕、捡垃圾,而他,则被分配到黄土高原进行劳改,主要还是改正思想,不再重走他父亲的道路,那年的他正好二十岁。

来到西北后,他时常想念双亲,但沉重的农活不允许他有片刻的时间去想家。原本文质彬彬的青年经过三年的历练,已经成为了一名实实在在的庄稼汉。

时间就是这样,让你无法想象它接下来会带给你什么。生活也是如此,当你享受幸福时,却将幸福残忍剥夺,而你永远也猜不到自己的命运。

刘文轩被生活打磨的少言寡语,逢人问他什么,他只简单的回答几个字,可是面对小孩,他却有很多的话。尽管知识让他沦落至此,可他依然会给孩子们传授知识,尤其是一个个令孩童们废寝忘食的童话故事。好在他的工作量比之以前轻松了不少,能够在休息时间里带给原上的孩子们一片广阔的故事天地。尕光光正是头号听众,他每天都会去刘文轩劳作的地方守望故事。

安徒生讲完了讲水浒,水浒讲完了讲伊索。总之,在他们轩大大的肚子里,有着无穷尽的趣事。尕光光那天淋湿回来正是在听轩大讲“武松打虎”,景阳冈上的汉子喝到第三碗后竟然没有醉,还自不量力地上冈了。而这时阳光也逐渐消退下去,雨水开始哗哗落下,尕光光为了听完故事,便趴在轩大的怀里躲雨,那天的轩大被雨水淋得受了风寒。

夜间,他虚弱地走下炕,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六十年代的农村是没有药的,他也只好硬挺着病痛。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再次拿起了高尔基的《母亲》,这部已经读了十几遍的小说依然能唤醒他内心深处的信念,他始终相信国家会谅解他的父亲,政治斗争不再激烈,人们会和平相处。

这几天的雨水喂饱了焦渴的大地,农妇们裹着头巾纷纷下地劳作,每个小组的组长都催促着自己的组员加把劲儿,争取为他赢得先进组长的称号。一把把小麦在农妇们手起刀落间迅速收割着。听说刘文轩病了后,尕光光他妈魂不守舍,割麦的节奏也随之慢了下来。组长见状很不开心,厉声喝道:“白花花,你想求撒着嘛!”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吓得立即闷头苦干。其他女人见此情形就开始交头接耳,“这骚婆娘想男人哩!”“就是,一看到那个文化人儿就骚气得狠。”“她男人还么回来吧?回来打死这婆娘……”

白花花在地里无头绪地忙碌着,夏天干燥的太阳火辣辣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汗水黏糊糊地粘着衬衣,可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刘文轩病了!

焦躁了一下午的白花花终于盼到了夜幕降临,只有黑色的夜能给她安全感,能替她保守秘密。趁着村子里的人都睡下了,白花花偷偷跑到了刘文轩的住处,她在纸糊的窗边轻声叫道:“文轩兄弟唉,醒醒!你病了,姐给你煮了姜汤”。此时的刘文轩已不能下床,涨的发晕的脑袋在一丝清醒里惊觉,他使着力气吃力地回复:“姐,门没锁!”白花花赶忙推门而入,进屋后的她并没有点灯,只是燃了一支小小的蜡烛。微弱的火苗靠近刘文轩的脸颊时,白花花储藏的泪水彻底决堤了。那张英俊的面容苍白萧瑟,干裂的嘴唇抽动着。她万万没想到年轻的刘文轩会因为淋雨而重度感冒,更让她吃惊的是没有一个人来看望照料病重的文轩。

黑暗的小茅屋里,残存的烛光映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女子温柔地扶起孱弱的男子,将还冒着热气的姜汤一勺勺送进了他的胃里。接下来她开始忙活着给文轩烧热水、煮鸡蛋,用最土的方法来医治他。她把烫得下不去手的蛋白同银饰放在白布里,扎起布口就开始往文轩头上、身上擦拭。这样几个来回,白花花累得满头大汗,可她看着安详睡去的文轩也就安心了。“咕咕咕”村头的公鸡用力叫喊农民起来劳作,白花花这才留恋而又满足地逃回了家里。

天将亮,静谧的晨曦里,她的心波澜起伏。今晚和文轩共处了一夜,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让多年不曾接触男人的白花花燥热不己。原来自己内心是这么渴望爱情,原来自己也是个奔放的女子,好像第一次认识了陌生的自己,她既开心又担心。想到第一次看到刘文轩时,已为人妇的她竟然还会脸红。

三年前,书生意气的刘文轩初到西北农村,那个秀气而英俊的小伙子活似个待嫁的大姑娘,总是把头低到胸前,走起路来格外谨慎,碰到村民就会伸出双手去握,搞得庄稼人看稀罕物似的看他。刘文轩被分配到二队劳作,由于识得字,很多庄稼人都会去找他写信,白花花也是其中之一。

她没良心的丈夫在公社运动兴起后就丢下刚出生的孩子跑了,而这三年来,她积极劳动,队里看她可怜就会多揽一些活计给她。就在她彻底绝望的时候,消失了三年的丈夫来信了,她既痛心又愤恨地捏着信走向了年轻书生刘文轩的住处。

西北的冬天,格外清冷。凌冽的风像武士挥舞的大刀,一刀下去皮开肉绽。白花花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轻轻敲打刘文轩的屋门。破旧的门栓缓缓拉开后,一张白皙的脸庞映入眼帘,瘦弱而高大的青年客气地问道:“您好,您也是来找我写信的吗?”只将一双大眼裸露在外的白花花点点头,瞬间又摇头,“不,不是,我是来找你读个信。我男人给我写的,可我不识字,听说这儿有一个先生……”刘文轩笑了笑,“先进来吧,外边冷。”白花花跟着主人走进了室内,这间空旷而狭小的土屋里,只有一个土炕,几本旧书。她像在自家屋里一样,立马坐在了炕上,然后把捏得发皱的信交给了文轩。文轩拿起没有信封的白纸开始复述,“信里说‘花花,我是你男人马光明。我现在在外地给你挣钱,你可不敢改嫁。虽然我已经走了三年,可我向你保证,等赚了大钱,我一定会回来好好跟你过日子,儿子你要照顾好。记住了,可不能再嫁!’”炕沿边的女子摘下头巾不停地擦拭着泪水,她不敢抬头看人,她羞于见任何人。这个抛弃她的男子竟然写信叫她遵守妇道,叫她一直替他守活寡。

眼泪止不住地外泄,白花花痛苦地抽泣起来,把站在一旁的刘文轩吓傻了,他这个愣头青哪儿看见过女人哭啊,慌得一时不知道怎么是好。于是文轩赶忙安慰:“他会回来的,你的丈夫会回来的!”白花花这才抬起头来望向他,刘文轩刷的一下红了脸,他原先只在书上臆想过美艳的女子,可今天居然看到了立体而又真实的存在。这个美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媚,而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纯。他害羞地悄悄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黑色眸子里的自己。两双柔情的眼睛在阴冷的屋内相视,白花花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伤痛,也已经将丈夫的信件抛却脑后,她仿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回过神的后立马跳下炕头,重新绑起头巾,结巴地道谢,信也不拿迅速跑回了家。

来时大风凶狠的像个刽子手,走时却温柔的如同阿姊一般。她已经对自己的男人失望透顶,这辈子再也不愿见到他,见到那个年轻时骗自己睡觉的大无赖。她的心开始泛起涟漪,似乎有了爱的冲动。刘文轩漂亮的面容和礼貌的举止已经深深扎根在了她的内心。

自此以后,她会时不时地去找刘文轩写信,时间久了,当没有可写的对象后,她把儿子拉向了刘文轩。一日下午,她端着刚出锅的热馒头,领着快四岁的儿子去找文轩,来到劳改地的白花花大声呼喊着“文轩兄弟,过来一下!”刚刚熟悉种植庄稼的文轩看见可爱的白花花后,放下手头的工具跑过去笑着问:“什么事儿啊,姐?”“也么撒事儿,就是给你送几个馍馍过来。”文轩羞得点点头。“兄弟,你是文化人,闲的时候教教我儿子,这个娃一天就知道玩儿土,我怕长大了也就是个苦命的庄稼汉。”文轩顺从地答应着,用慈爱的目光看了看身边脏兮兮的孩子,“姐,你放心。我会教你儿子识字的!”白花花高兴地将两个大馒头塞到了文轩手里。

三年了,文轩不仅教尕光光识字,还给他讲一些道理,用父亲般的爱温暖着逐渐成长的孩子。那场雨中武松打虎的故事让刘文轩卧病在床,但白花花几次的深夜“治疗”让刘文轩渐渐康复了起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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