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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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一到纸坊，就给洁发了一个定位过去，她一如年少时一样，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问我怎么去了那里。

洁是我的同学，那时候我们两人不在一个寝室，其实平常很少在一起。但是少女时代所有美好而勇敢的事情，都是她陪着我一起做的。有人说人的生命是切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段都和一些人连在一起，没有了这些人，生命似乎就苍白了。我想如果没有洁，我的青春，似乎也没有着落了。

虽然纸坊现在就属于武汉，但这却是我第二次到纸坊来。第一次到纸坊是在一九九零年的秋天，从武昌火车站坐火车，是那种很慢的绿皮火车，和洁一起来的。

记得那天上地质课，老师给我们讲解各种地质地貌，然后说离我们不远的纸坊镇有个白云洞，是属于喀斯特地貌。

下课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走在了一起，不知道是谁提议去一趟纸坊，看看白云洞，反正两个人都很欢喜这个提议，然后就开始密谋这个计划。

那时候的纸坊不属于武汉市，他是武昌县下面的一个小镇，叫纸坊镇，现在地铁都通到那里了，它其实离我们并不远。

从武昌街道口到纸坊其实很方便，傅家坡小东门那时候有很多客车去纸坊的，可是洁说自己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她想坐一下火车。

为了实现她的这个愿望，我们两个就跑到武昌火车站提前买好了周日早上的车票，那时候火车的车次很少，我们只买到了早上6.30武昌到纸坊的票，两个人当时没有觉得这个时间有什么不妥。

到了周六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学校门口的49路车早上6点才开班，即使搭最早的公交车也赶不到火车站。于是，我们收拾了一点东西，背上书包在周六的晚上就出发，准备在火车站候车厅里过夜，因为我们看到电影里电视里很多在那里等车的场景，想想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来到火车站，车站工作人员竟然不让我们进站，因为我们持有的是短途票，不能在火车站过夜，只能提前一个小时进站。

那时候年轻害羞，两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也不会撒娇，人家不让进，我们就灰溜溜的出来了。那个时代的火车站，晚上9点以后，广场上就没有什么人了，还黑呼呼的，只是走着走着就会从黑暗中冒出一个人：“小姑娘，你们住宿吗？”

把我们两个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搭话，牵着手就往光亮的地方走。可是能去哪里呢，回学校的末班车估计也快没有了，如果回去了明天就赶不到火车。看着身后的黑暗中的广场，我们也不敢去住旅社。

只有走在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上似乎才有安全感，可是走着走着，路上的人和车也越来越少，我们都没有手表，更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时间，我们也越来越惶恐害怕。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就在这时，路边出现了一排铁皮屋，我们知道那是白天别人做生意的摊位，两个人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就随便选择了一间看着还蛮整洁的小屋钻了进去，窝在了铁皮屋下面放货物的柜子里蹲着，还好我们两人个子娇小，蹲在里面身子还能舒展，可是不一会我们的腿就蹲麻了，一屁股就坐在了架子上，也顾不得身上脏不脏。

夜深了，城市的夜晚越来越静，好像要熟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在白天也许根本感觉不到那抹香味，我想可能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应该有一棵桂花树，夜色的灯火虚幻浮华，空气也比白日的城市多了飘渺，那抹淡淡的香味才会若有若无的飘过来让我们的心安定了不少。

外面灯火通明，透过柜子的缝隙，光射进来了，我们依稀可以见到对方的脸，紧张却又装出无畏的样子，可是我无意中碰到她的手，一如我的冰凉，也彻底暴露了我们的胆怯。

夜深了，寒气也慢慢下来，我们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没有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只是静静的靠着。即不敢睡，也睡不着，也许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这样聆听过，这个城市夜晚的声音。

外面没有声音的时候，我们还敢眯一会，一旦有了脚步声，我们就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的等待脚步声慢慢走近又渐渐远去，彼此感受到对方的身体由僵硬挺直到彻底放松后，长吁一口气又开始咪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我们听到了“唰”、“唰”、“唰”的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是清洁工人在打扫街道的声音，那就是天快要亮了吗？我们兴奋起来，终于看到了希望，因为光明就在前面了。

我们听到一下一下有节奏扫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都屏住呼吸，害怕他们会来到铁皮屋里面打扫。还好，他们只翻扫了最头上铁皮屋，扫地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路上的公交车也越来越多，我们从柜子里爬了出来，向火车站走去。

我不知道洁那天坐火车是什么感觉，好像我们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我只觉得路途太短了，那咣当咣当的声音还没听够，就到站了。那天看过的白云洞我也没有什么记忆，只记得洞里黑呼呼的，它和我以后看到过的很多溶洞都无法比，但只要说去看溶洞，我就会想起第一次去过的白云洞。

现在的动车高铁也不知比那个绿皮火车舒服了多少倍，而我每次坐在火车上，就会望着窗外，温习一下那一夜的惊心动魄，想起洁，想起和她在一起每一个充满热诚与勇敢的，让我生命有了钻石美好和钻石光芒的刹那。

记得那年在荆州实习的时候，那天我们没有预谋，两个人吃过早餐，老师说今天休整一天自由活动，也不记得是谁拉着谁就跑去了公交车站牌下。

我们都是第一次到荆州，不清楚路线，问了别人大致的方向就不由分说地坐上了公交车，一路走一路问，我们两个爬了荆州古城墙，还登上了万寿宝塔。因为出门慌张。两个都没有带多余的钱，怕车费不够，一路上我们都不敢买吃的，等回到住宿的地方的时候，夕阳西下，那一缕金色的阳光正好照在街口的一个卖锅盔的炉子上，我们手里剩下的钱刚好可以买一个锅盔，两个人开心得跑去买了一个分着吃了，或许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锅盔。

我们听了漂流瓶的故事后，一人写下了一个愿望，放进了玻璃瓶中，用蜡封口，然后来到了长江大桥下一起扔进了长江，我们希望这个漂流瓶能顺着长江一直漂到大海，被有缘的人捡起，我们甚至一起幻想了有一天真的能收到一个陌生人的来信。

这样的期待是一种永恒的美好，那个愿望漂流瓶，如今不知道漂到了哪里？甚至我都忘记了漂流瓶里许下的是什么愿望了，但那天的快乐与忧伤，在那一刻放进小小的漂流瓶中，也永远珍藏在我的心里。

还有平安夜的晚上，在寒风中，我们一起在教堂外苦苦的守候了大半夜，只为了能过一个不一样的平安夜。

人生就像一列火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也许不会有人陪我走到最后，那些旺盛的青春，那些值得回忆的美好，却写满温暖，尘封在记忆里，哪怕我在不停地赶往下一个转角，多年后想起时依然心存甘味，永远如凝聚成的清风明月给我感动，伴我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