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分鬃之一;懵萌之:母亲和同仁里四十四号。
火车的速度在慢慢降下来,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声音:衡阳车站到了,请在衡阳车站下车的旅客,收好自己的行礼准备下车。一会车就停下了,母亲抱着刚两岁多的他下得车来。母亲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抱着他太累,于是放下来,用手牵拉着他慢慢跟着出了站台。从高高的台级走到一大坪里,母亲用挟,抱,提好不容易才下得来,中间好大一棵树,树下能坐好多人。母亲来到树下,这里并没有凳子,只是围培树的围是水泥(那里叫石灰)做的,很干净。大慨是坐的人多吧!上面亮亮平平的。但母亲没去坐,只是把行礼袋搁在了上面,站着休息了一会就朝外走去。
出得车站来,下午的天气阴阴的,没见大阳,面前是一条横着的马路。"T"形路的左拐弯处有一饭店,右边有几栋楼房,往前一点是个电影院。"T"型路正前方有一条直道是通往湘江边的。听说那有一座桥也叫湘江大桥。朝着这个方向走了没多久,过了那电影院,就上了一座刚建好的石灰桥(水泥桥),后来石灰桥也就是这块的地名了,是因桥得名吧。桥头电影院正对面有一摆小人书的铺子。过了桥,在桥头左手有一木栏栅栈道。有点陡,是还没拆完的绝工设施,从这下去到了一长堤上,堤也就是那里的通行之路。堤左下有水穿桥而去,右下有田和藕塘并居有人户。堤两边稀啦啦的槐柳树引领着往前走去,那里就是同仁里,是要去的地方。
堤走完,路突然变得宽敞了些,有一排小矮房出现在面前,路转了一个三十度的角从一个屋的档头绕到了屋前,路仍然是那条路向前延伸了去。只是两边多了许多高高矮矮房屋。母亲拉着他来到中间一小巷处,向巷深处走进大慨三十米左右,来到一竹片门小院前停了下来,门牌上写着:同仁里四十四号。推开门是一吊脚楼,"L"型阳台式的内院,进个三米左右,一木门,门内一间,方正。一床,一桌,一柜。房内门右有一小门,入是一厨房,没有浴室厕所。在这母亲带着他就住下了。
同仁里 ,地处靠近湘江,一条大公路,由火车站经湘江大桥边拐至茅坪,环抱着这片居民区。从洋灰桥直插过来,一条堤道亦朝茅坪而汇合到大公路上。这里低洼,成三角型围堰地盘。这里的居民除本地人外,来自祖国各地都有,由居委会管理着。这里有个沙子社,也就是拥有这片土地的本地人,有着一大片田地和鱼塘。大鱼塘如湖一样宽大,靠近居民区的塘旁边,用木头搭建有男女两间公共厕所,早晚这里倒盂入厕很是忙碌,紧急小跑的人常见。去厕所的路要经过一井台,这口水井供应着这片居民的生活用水,很深,要用很长的绳子栓上桶,晃一晃才能把水打上来,里面还放了漂白粉。刚开始那味道实在不习惯,慢慢也就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自从来到这里,母亲一直少言寡语,从不见她走东窜西。刚到这里也没有串门的来,没有家乡那样的热乎劲。母亲在苗甫一鞋厂开始上班了,这一切都是在铁路客运段上班的大姐所安排的。因他还小没人照看,母亲只得将他带在身边。这鞋厂在一山坡边,规模不大,几间小矮红砖房,全是些中年妇女在手工纳底和面。温和的阳光照射在这山坡上的小厂房上,暖暖的,母亲同许多妇女将活拿到了屋外走廊上,一边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一边纳着鞋底。还不停的天南地北的聊着,时而笑声连连,那气氛甚是温馨。突然房内有人一声惊呼,全体一弄,同时赶去查看,他也随着。只见那房内出现一条又大又长,黑亮光滑的蛇,只吓得房内人缩到了一团。这时有一老头赶了过来,手拿棍子进得房去。此时那蛇也受惊在房内乱窜,猛的竖起往墙上爬去。妇女们又一遍惊呼,赶紧朝外跑来。只听有人在说:蛇要是立起是要和人比高低,这时人要想办法比它高,哪怕拿根棍子高高举也行。否则人比输了,人就倒霉。这一听大家纷纷躲得更远了。此时只见那老头用木棍将蛇赶了出来,往山上去了。老头说;不用怕!是一条无毒的乌沙蛇。大家这才平静了下来。而他还要追过去看那上了坡的蛇被母亲拉了回来,吓他说:蛇咬人的!你还去看。
母亲工友中有个叫刘妈的,也是住在同仁里,而且离得很近,就隔个本地房院,在水井旁处。以前不认识,自打同工相识后可亲热了,几乎和母亲同出同归。晚上还要来坐到很晚才回去,这是来到同仁里的第一位客人。她俩几乎成了闺蜜,不喜张扬的母亲在刘妈的开朗下,也附和着她性格。刘妈在母亲面前那可是无话不说。刘妈有个丈夫是在乡下教书的,经常来看刘妈。刘妈给母亲说她那男的很讲卫生,每次进房睡觉前都要打盘水先洗洗屁股。俩人细声细语时而忍噤,时而大笑。沉寂很久的母亲终于也笑了。
进巷口是四十三号,住着一位漂亮的姑娘,白天晚上都很少见到她的人。去得早大家都还没起床,回得晚大家都睡下了。据说是在文化宫上班,是个学跳舞的。一天晚上大慨下半夜三四点钟的样子,突闻那姑娘大呼;抓贼呀!快来抓贼呀。惊醒了熟睡的他和母亲。他吓得浑身毛毛的躲在被子里,母亲却忙跑了过去,正看见一黑影飞一般的朝石灰桥方向跑了。母亲去为姑娘壮着胆,安慰着惊魂未定她。左邻右舍这时听到呼声赶忙起来,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到了现场。天光喑淡、远处一点不清晰,小偷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只听那姑娘在述说着过程。原来姑娘刚回来,人很疲惫,刚躺下睡觉一会。正迷糊时感觉有动静,忙睁眼偷眇过去,只见窗口有一长杆伸了进来,在房中兜捞着。心知一定是小偷在偷她的衣服等,虽然人吓得直抖,还是狂呼了起来,惊动了大家。姑娘感激的说着:对不起了。大家弃口同声的说:应该的,大家都是邻居。见大家都过来了,母亲就回来了,可他还缩在被子里回味惊叫声的余怕。见母亲也颤抖着钻进了被窝,问:娘不怕吗?"吓死了!" “那你还去?” “她更怕,大家都不去帮她,她不就危难了吗!一个姑娘家在外也不容易!嗳!…。母亲长叹了声抱着他安慰着他睡了。打那以后一提到小偷他就毛骨悚然,即恨又怕,但更佩服母亲的胆量。
春夏秋冬,一年一年。大年一过很快就是三月,一天母亲说:今天是你生日咧!等会带你上街玩去,去饭店吃包子好不?他高兴的跳着说:好!还要吃饺子。母亲顺意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好,要得!吃什么都行。”
穿上大姐从广州带回的一条白灰色新背带裤,随着母亲朝石灰桥走去。两边槐柳树刚发出的新叶茂盛,鲜嫩。今天天气阴阴的,幸好没下雨,被沿路的树叶遮住了不少光线,更显阴凉得很。他兴奋的往前跑去,母亲没来得急拉住,一不小心就摔趴下了,手掌落地,裤子粘了些土,滕盖也摔痛了。他自己很快爬了起来,拍打拍打裤腿上的尘土,强作没事的瞧了眼母亲。见母亲眉头皱起并没有要骂的意思,只是关切的嗔言:摔痛了吧?你看刚穿的新裤子就被弄脏了。之后言一转安慰的也是自言说:没事,小孩子脏就脏点吧!
来到车站边那个饭店,有个母亲认识的戴白帽子的中年妈妈,打着招呼就过来了。"你们要点什么吗?" "给他来两煎饺吧!今天是他生日说好带他来吃饺子的。"不一会一盘热腾腾的三个大煎饺就端了来。这是以前他在火车上曾吃过一次的,他也一直掂记着这个味道,今天又如愿了。愿本想和母亲两人一起吃,但母亲却不肯吃,看着他吃说: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吗!看你今天能不能吃完它?他自信的说"能吃完!"结果只吃了两个,见母亲一个都没吃,就停下来不吃了。"怎么不吃了?"母亲见状问他。"太油腻,而且全是韭菜馅,不象火车上的味道,还有一个吃不下了。" 母亲见他真的吃不下了说:你还是没用!不好吃吗?我尝尝。于是接过他的筷子尝了下,嗯,还可以嘛!来快把它吃完。说着又把筷子要递给他。他坚持不要了,一定得让母亲吃下那只煎饺。母亲只好无奈的吃了。他笑了问:好吃吗?母亲笑了说"好吃!我儿知道心痛我了,真是个孝崽。付过钱后就往外走,突然那位戴白帽子的妈妈追了过来,手中拿着个包子要递给他。母亲与她客气一番后,叫他说谢谢妈妈。"不用,不用。有时间再来啊!"他接过了塞给他的包子说了声:谢谢妈妈。"好好好!真乖!"。
离了饭店就往石灰桥走去,这一路上也有几处买包子的小店。刚走过没多远,突然后面一阵喧哗,接着有个人在前面猛跑,而后面却有个人在飞快的追。一下就赶上了跑的人,伸手就抓住了跑的人。跑的那人突然埋头往嘴里塞着东西,追的人扬起拳头猛捶那拼命塞吃东西的人,不一会那人顶着拳击把东西全吃完了。捶打的人也停了下来,在对后面围拢的人说:没抢回来,被他吃完了。接着就退散回去了。
他和母亲都看见了刚才这一切,只听母亲同情的叹息道:真可怜,这人快饿死了!他望着还缩在地上的人走了过去,突然将包子递给那人。那人三四十岁的样子,上身衣服单薄,脸上黑灰蒙面,只见两眼珠睇溜溜转。见他把包子递来,刚才还无力呻吟的缩在地上,一下就来精神了。左顾右看的扫了一眼后爬起来,接过包子就往湘江桥方向跑了。母亲过来拉着他,望着跑走的人对他说:现在有好多这样没吃饭的人。
从石灰桥头小人书店过时,小人书上的图吸引住了他,站着不动了,母亲见他不动就问:要看图书吗? "嗯!" "你又不认识字" 他不知作何答心中只是想看,小手掌撑着书架,轻轻扭动着身子,眼晴巴望着母亲。母亲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他很想看书。于就问看店的一老头:要多少钱? "厚的两分,薄的一分。" 指着一种厚厚的电影图书说:这种要三分一本。母亲对他说:你去看会吧!我在这等你。于是他高兴的走进店里,在琳琅满目里随手拿一本就认真翻看起来。确实看不懂,只是被那些手舞足蹈的小人儿的表情所吸引着。里面有拿刀的,也有拿枪的,有骑马的,还真入神。母亲等了一会就说:你就在这看,哪也别去。我去买点东西就来接你,啊! "嗯!"他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继续专注着书。很快他就看完了一本,又去拿了一本,他喜欢上那种骑马杀架的。自然也就是古典的什么将之类的了。一本接一本的看,母亲很快就回来了说:看完了吗?该回家了。一看他身边有了好多本小人书就说:你一下看了那么多呀?你看懂了吗?好啦,好啦!你别再看了,我们要回去啦,我还有事要去。伸过手把他刚又想拿的一本拿掉了。数了数看过的,厚厚薄薄有五本,付过钱拉着他就回家去了。
自从看了小人书后,看见什么木片竹片感觉都像刀像矛。前前后后他自己做了很多把长枪大刀。这也是他的第一件玩具,每天就开始舞刀弄捧起来。
这里他没有玩伴,也不认识什么人,母亲在同仁里认识的人也不多。靠得最近的隔壁姑娘,基本三百六天不见人影。巷子隔壁是一户崔姓人家,虽人口多小孩三四个,大的是三女孩,最小是刚出生的一个小弟弟。他们也是从那家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分辨出来的,却从未谋个面。崔家男人勤劳但声音大,脾气有点暴。可能是生活压力所至吧!小孩和老婆成天都关在家中,连这男的也是因为巷子里有一电线杆,上面的接线经常松动导自他们家停电。他就常拿根棍子来拨动拨动敲敲就好了。电线杆刚好在他院门口,所以就能常见到他,长长的脸,高高的,但身材并不挺。有如时刻准备跑步一样。这是典型的劳动人民的形象。
住崔家隔壁是一个比较宽裕的家庭。虽仍是木房子,但看上去比较归整,四平八稳的。四壁也封得紧紧棒棒的。屋档头就是那三十度拐弯路的形成。那家只见一老一小,老的叫刘奶奶,小的是她孙女叫刘玉。刘玉比他大几岁,长得可漂亮啦!虽然脸的一面有块红胎记,但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美。正宗的瓜子脸,黑油油的长发,两眼睛黑亮黑亮溜溜的像会说话一样,双眼皮,两酒窝,加上细腻白嫩的皮肤,带着少女的气息。上哪找这么齐全去?谁碰上都得有福气。美而不骄,更迷人。看她袖子一挽,在路边搅拌着煤泥,时不时的甩一甩头发,用手捋一捋,一频一笑。用铲啪一坨,啪一坨的,把拌好的煤泥晒在路边空隙地上。
母亲这段时间一直都将鞋底拿回家做。便于照看他。说他太跳皮,带着上班不方便,把他一人放在家又不放心。所以母亲就领回来做了。只见母亲用夹板夹着鞋底,两脚踏稳夹板。右手拿个钻子,左手拿了个小竹筒。用小竹筒顶住鞋底,钻子从那面钻过,刚好钻进了小竹筒,不会钻到手。两根麻绳各栓上一根猪鬃。母亲说那是从野猪背上拔下来的,细硬光滑,便于穿鞋孔。母亲动着顺速,钻上几个孔后,两手各拿一猪鬃对穿过鞋孔,双手齐扯,一紧。一套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一天弓着背,就重复着这些动作。母亲本就很漂亮,原是书香门第及武术之家的闺秀。圆润的国字脸型,这几年却渐渐消瘦了很多,完美的轮廓失去丰满和光泽。虽然只穿些深黑色的衣服,但围着一条紫色的方巾,对角一摺成三角型。方巾四边的流鬚,搭落在肩的四周,透着慈祥衬着女性的美。他这天在母亲安排下正穿上那条白灰色的裤子,一个人在母亲身边看了一会母亲不停的枯燥动作,突然想去外面玩耍。母亲同意了说:别走远了,就在这巷口玩啊。"好!”他应一声,人早跑了出去。一下看见刘玉姐姐正弄着煤泥晒,就被吸引了过去,感到好玩也想帮着弄,可刘玉姐姐不让他弄说:你别弄!很黑的会弄脏衣服。可他还是一个劲的用铲去捅两下,颤颤歪歪帮着弄。结果脸上裤上都沾上了黑点,手一摸倒浸开一片,脸上抹了个大花脸。他自己不知,倒是逗得刘玉姐姐笑得更是灿烂,腰都弯了,忙过来帮他擦试。刘奶奶大慨听到了孙女甜蜜的笑声,从屋里出来看看。“噁嗬!"责怪起孙女来。"他自己弄的!"接着咯咯的笑。刘奶奶把他拉进去把脸洗干净,送他出来还顺便递给了他两块饼,也给刘玉姐姐拿来两块。他拿着饼没舍得吃,放进了裤篼里,想给母亲带回去。刘玉姐姐见他舍不得吃,就将自己的要分给他一块说:你吃吗!这是桃稣,很好吃的。说着就塞进了他的嘴里。"你吃!没关系,我们家还有。"他顺从的吃了,自然是好吃的。他谢过了刘奶奶和刘玉姐姐就回去了。
他拿桃稣给母亲吃,说是刘奶奶给的,母亲不要,说:你留着吃吧!以后不能随便吃人家东西呵。"嗯!" 母亲看见他被弄脏的裤子说"你看你刚穿的干净裤子,怎么一走出去就弄脏了,呵吔!是煤炭水吧?原本以为会被骂,然而母亲并没有骂他。只是让他"脱下来洗洗,趁着有太阳好晒干再穿。如果不早些洗,黑煤汁会浸透纱以后都难洗掉了。他就脱下换了条旧的穿上了。
母亲很快的把裤子洗干净后说:你拿去晒到有太阳的地方去。他内疚的就赶快接过来跑到外面去了。回头母亲就问:你晒在哪里去了?他说将裤子搭晒在巷口的竹篱笆上。母亲说:你要经常去看一看啊,别让小偷给偷走了呵!于是他开始一会去看,在那里!一会去看,在那里!…过一会去看还在那里,太阳大晒得快干了。他就学着母亲平时的一样将裤子翻了一个面晒着。母亲一边纳着鞋一边说:快干了吧?把它翻个面晒晒就可以收回来了。他说:我已经翻过了。又过了会母亲催着他说:你别忘了你的裤子咧!快去看看,把它收回来算了。他又跑出去看,一看吓一跳,裤子真的不见了。这回他真有些紧张了,跑到大路上去看了看根本没见一个人。回头心嘭嘭嘭!母亲见他手空空就问:还没干呀?要得打,去收回来去。他怕怕的说:不见了!母亲一听:什么?不见了呀!放下鞋底连忙出去查看一番,果然不见了说:噁好耐!那是被偷走了噻!那你穿屁呀,以后就打鸟胯吧!
寒冷冬天的一个深夜三点多,母亲抱上他说上火车站去接车。母亲用一件大人衣服把他包得严严的,冒着深夜冷霜风的寒冷,来到了火车站。入得站台,在那等了很长时间,火车终于没按时的到达了。从车上走下一个带着眼镜,穿着蓝色大衣,围着一条长长的紫色羊毛围巾的人。走到跟前和母亲寒喧了几句,拉着母亲抱着的他的小手,说出了他的名字。"是叫德超吧?"原来这就是大伯父的儿子,他的叔伯哥哥。从山西出差经过衡阳说想见见他这位小弟弟。
三分钟停车很快就过去了,相互道了声再见他就上车了。一声长笛火车缓缓向前开去,母亲抱着他目视着火车离去。刚刚还喧闹的站台一下就冷清了,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值班工人。母亲抱着他疲劳的返回到家,天仍没有亮,重新又脱衣睡了一觉。
家乡正在闹饥荒,人人饥不择食,个个饿得面黄饥瘦。母亲千挂着家乡的哥哥姐姐们,带上他和节省下的一点点粮食,乘坐的是轮船。轮船在浑浊的的江水中前进着,忽然船舱中一阵惊慌,有人在叫;哎呀!进水啦!船一阵左右摇晃,前昂后翻。母亲赶紧护着他,稳住身子。原来江面起了一阵风浪使轮船一度不稳,浪打进了船舱,还好有惊无险。
母亲带他回到家乡,把饿坏了的二姐换去了衡阳,是让她去吃他们那份国家粮食调养一下身体并守着衡阳的家。家乡还有父亲和一个哥哥,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姐姐。不但是大人凡是大小孩都要去集体干活。母亲没在时,是小姐姐负责着伙食,苦了小小年纪的她。饥荒岁月,早上去地里把没熟透的荞麦,用小手一把一把给勒回来。再用锅烧热,把新鲜的荞麦粒烘焙干,再用石磨磨出粉来,做成荞麦糊糊。有时没赶上午饭时熟,还得挨骂。母亲回来后这一切就承担了。为了尽量让干活的吃多点,母亲几乎就没吃。很快原本就不胖的身子,一天天的瘦,一个月下来就只剩皮包骨了。终于熬过了饥荒,而母亲却病倒了。二姐经过一段调养也好了好多。把省下来的米混上菜叶,做成一个个粑粑上街卖。可能也挣了一点点钱吧!后来就回了乡下,没多久就嫁人了,二姐结婚时他还去送了亲。
母亲拖着病体和他又回到了同仁里,因这里还有工作等着要做。一天夜里突然有人敲门,母亲起床来看,听院外站着一人叫声:姐!是我来了。母亲忙开门让了进来,在浑暗的灯光下他见一女人提着个袋子就进来了,上身穿着黑纱线紧身衣。长发齐胸,曲线分明。长裤也是深色,只有一条嵌花的皮带特醒目。啊!又一美女。母亲见他醒来看着来人,就说:叫舅妈!原来是母亲娘家的一堂弟的未婚妻,是来找在衡阳工作的舅舅结婚的。第二天就被那舅舅接走了。那舅舅好象从部队转在派出所工作,以前从来没见过。倒是另一个年青小伙子,也是在派出所工作的。一次在路上碰见母亲认了出来,原来是家乡人,也让他叫舅舅。后来有空就来认了个门。头戴平顶帽,上穿白制服,下穿一条嵌着红筋条蓝色裤子。腰上一条宽宽的皮带,脚上又黑又亮的皮鞋,那精神头,让他小心灵羡慕得不得了。临走时硬要给他两元钱,母亲不让要,硬是塞给了他就走了。
他手中第一次有了这么多的钱,趁机就上街了,不买吃不买玩的,就来到石灰桥小人书店,一头扎进了小图书。
母亲很久不见他了,该吃晚饭了,就到处找他。有人告诉她说:看见那孩子一路跑着往石灰桥去了的。母亲想这孩子一定拿着钱去买东西去了。一路寻来,抬头一看呵!只见他目不斜视的认真看着书呢。他也不知什么时间了,也不顾肚子饿不饿,看得是津津有味。也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来到身边。"你不饿呀?四处找你不到,你躲在这里。快别看啦!跟我回去吃饭去,天都要黑了。"他抬头一看果然天现晚色,母亲来接他,使他心中忐忑起来,因为那两元钱被他看书所剩无几了。虽然他不知当时的两元钱的价值,但一点他是瞞着母亲来看书的。赶紧自觉的放下手中书跟母亲回去吧!一路上母亲问那钱的事,还省多少,他掏出来一看就剩几毛钱了。母亲说:你知道这两元钱能干多少事不?能买几斤肉和好多米咧。你又不识字光看图就花了那么多,你买点东西吃也不会饿着肚子,伤着肠胃怎么办?你回去说给我听,你都学到些什么。他知道犯错了,埋着头走在前面,完全没啦来时的兴头。回到家吃了饭,母亲并没有再提要他说给听的事,可后来在与小伙伴们中间倒成了故事大王,都喜欢围着他转,听他东扯西拉瞎骗乱造有声有色的演讲。
一天夜里他突然病了,作着恶梦天旋地转的,母亲探着他的头,发现有高烧。立即背上他去到医院,医生一量体温哗!四十一度,赶紧抢救。护士端来一大盘冰块,又是打针又是灌药。他后来反正什么都不知道了。在医院一天一夜,母亲不停的换着冰块,寸步不离,在筋疲力尽时,他醒啦。 "娘!我饿!”母亲眼泪一下从呆目中流下。"你吓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