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念念不忘

记忆中的舞狮子

岁月如指缝间的沙，不论是紧握着，还是松开，都会以不可抑制的速度溜走。而一幕幕的记忆，则如沙混入了水，跌落在地，碾转成泥，消失不见。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时光，再也找寻不见，无论是上穷碧落还是下达黄泉。

犹记的当时年幼无知，心心向往的就是过年。因为只有过年了，才能脱下脏兮兮的，破旧不堪的衣服；只有过年了，才能不被限制吃肉馅的饺子、包子，油炸的各种小吃；只有过年了，才能让身无分文的自己有一笔巨款，虽然这笔巨款只是经过自己的手，最终还是会上交给母亲。

年像一个大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颇为害羞的在我们千求万盼中来到了。母亲前几天便开始在冰冷的水中，清洗红薯，红豆，把它们煮熟和蜜枣搅拌在一起，做成豆馅；然后她再清洗韭菜，炒熟鸡蛋，放在一起做成菜馅儿；先一天和好面，等一晚上的发酵，甚至需要用柴禾烧好热水，把面盆放进热水中，这样第二日能发酵的更好。最后做好豆包和菜包，放在锅里面，在灶台里点燃一根大木头，炊烟袅袅，带来了馍的香甜。还有一种是用筷子，把揉好的长条面团，挤压成各种花的形状，放上几颗大枣，做成花糕，也叫枣花馍。这种漂亮的馍过年时，是不允许吃的，需要摆放在香案上，是烧香磕头时的供品，等到过了元宵节，才可以吃这种好看的馍馍。

还记得那一年大年三十，在火炉上放一个破旧的锅，里面加入少许的水，撒入白面，凝结成浆糊，去粘贴对联。看着床头母亲叠的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按耐不住欣喜，哭着闹着非要穿上。后来跟哥哥一起去放烟花时，一不小心把衣服弄得满是大洞小洞，吓得怎么都不敢回家。后来因为父亲的求情，母亲并没有打骂我，但那一年也只能穿着那身布满洞洞的衣服过了。

到了晚上，看着煮好的饺子，母亲却不准吃。只能等她烧过黄纸，点上香烛，然后跪地磕头。嘴巴里面也要跟着一起念叨：灶王爷，神灵爷，各路神仙保佑我们来年平平安安，都好好的，给您磕头送钱了，花吧。

当时只是觉得可笑，只想抓紧去吃热气腾腾的饺子，盼望能吃到那颗包了硬币的饺子，这样就可以有一年的好运。现在知道，再过虔诚的祷告，在生离死别面前，都不过是一席空话。就算磨破膝盖，磕破额头，也抵不过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终于到了大年初一，天还未亮，便被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从睡梦中惊醒。一贯懒床的人儿，飞快的穿上衣服。因为早起不用吃饭，要去磕头要核桃和糖果。想着酸甜的糖果，喷香的核桃，就直流口水。

暂别卧病在床，无法走动的父亲，跟随母亲走出家门，第一站当然是奶奶家。路上遇见年长的人，母亲便让我跪下磕头，而那人要说一句：又添了一岁。然后从口袋里抓出核桃或者糖果，递给我，我兴冲冲的接过来，放入口袋，继续向奶奶家走去。

到了奶奶家，听母亲说：过年好，给您拜年了。随后母亲跪在摆放爷爷遗像的桌子前，恭恭敬敬的磕一个头。最后转身对着奶奶磕头，我也有模有样的跟着磕头，笑嘻嘻的看着奶奶双手虚扶，给我抓来糖果核桃，还有一毛钱的压岁钱，然后她会偏心的趁别人不注意，再给我一毛。随着年龄的增加，生活的改善，变成了两毛、五毛，再接着是一块、两块。

别了奶奶，便开始一家接一家的去拜年，基本上一上午会把本家的长辈串个遍。等到回家时，每个口袋都是满满的。回到家，把口袋里面的各色糖果全部都掏出来，放进抽屉里。

接着继续出门，跟随大部队踏上新的征程。各种举大旗的，敲锣打鼓的，在前面领头，后面跟着村里面的舞狮队、腰鼓队、秧歌队、花篮队（用竹子做成扁担的棍子，两边拴上用竹子制成的小篮子，外边罩上颜色亮丽的布，篮子里放进去几簇假花）、划船队（用棍子搭成的简易架子，罩上布，遮盖住行走的双腿双脚）等等。两旁是各色行人，胖的瘦的，高的低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浩浩荡荡的往老坟走去。

村子里一共有两个老坟，一个南老坟，一个北老坟。不过去老坟之前，还要先去村里面的庙前上香，所有的表演队伍要简单演示一遍，然后才能去老坟拜见祖宗。南北两座坟地，相距甚远。但是我们都被各式糖果还有核桃吸引着，不知疲倦的跟着跑来跑去。那个时候，总觉得只需要磕一个头，便赚尽了糖果。艰苦的岁月中，这种糖果一年之内也没几次机会能吃到，糖果于我们贫穷人家来说，就是奢侈品。

而村子里面的表演，到了下午也算是暂告一个段落。等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才会继续上演，这个年也才算过完了。为了生活奔波的男人继续外出打工，守候在家的女人继续缝缝补补，孩子也开学了，老人又在一起讲那过去的故事。

而今回首，恍若隔世。我敬重的父亲多年前已经故去，留下了抚不平伤痛和无尽的悲伤。就在前几日，操劳了一辈子，抗日战争、大跃进、文革、逃荒·····经受了无数血泪奔波的奶奶也离开了尘世，眼泪流尽，撕心裂肺也挽不回她的离开。受苦受难，从未享过一天福的老人，永远合上了双眼，化为了一缕幽魂。最后一刻，身无旁人，只有散发着重重煤气味的火炉。过年时，再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思索为她购置什么礼品，也不用匍匐在地，为她磕头行礼，再也没人对我说一句：又添一岁了······

长大后，远嫁后，忆往昔，仿若是一场幻梦。梦回深处，是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念念不忘。那些消失的年味，终究是再也找寻不回来了。那些逝去的人，终究是再也见不到了。那些欣喜若狂的思绪，也终究是若云烟般，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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