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深度游 l 住在黄土高坡窑洞里的那些日子(贰)
第一顿陕北农家早餐,主人家给我们端上了一锅的高粱稀饭和一大盘子的包子。高粱稀饭没有米粥的粘稠,水和高粱粒可谓泾渭分明,喝下有一股清香,过后舌根后还留下淡淡的甘甜。主人家每天早饭几乎都这样吃,口淡时便切一条黄瓜凉拌。
主人家不种地,原先分配的地送人种了,儿女在外工作,不常回,平常两人吃得就随意了。由于王宿里村可以入住的农户未沟通好,我们临时决定去袁家沟和黄河边走走。饭后一会儿,联系的微型客车到了,一行九人便简装出发了。
以前听着信天游,光想象就觉得陕北的山路不好走。当车沿着几乎不足两车道宽的山路往上爬时,半米外就是没有护栏的悬崖。陕北民歌中有唱到:“山道道那个十八弯……”如今看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黄土坡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延绵不断,宛如一条盘桓曲折的巨龙。由于有些村庄在山顶,而一些村庄在山谷,连接村与村的盘山公路就是沿着山体从山顶挖到山底的。车行其中,恍如车在云中走,人在天上飞的感觉。尤其是下坡时,走快速地往下飞驰,眼看着车已经开到尽头,几乎要掉下悬崖,突然在尽头处减速大幅度拐弯,继续前行。人家说,心脏不好的人,是不能走陕北的山路的。之前流行过一部由日本漫画改编的电影《头文字D》,里面的赛车在秋名山上急速下坡漂移急转的镜头,让无数人大呼刺激。然而,与这里的山路司机相比,那些车手也就只能算得上是花拳绣腿了。
车行走在盘山山路上,向窗外望去,山坡延绵起伏,或陡峭高耸,或平缓低矮,沟壑纵横,梁峁起伏。车内的司机,嘴中不断地哼着信天游的小调,兴至高处,甚至唱了起来。我发现,似乎每一处的山都是不同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观赏,山总会给人传递不同的东西,而让你迷恋,让你沉醉,让你感慨,让你回味无穷……
盘山路有人说,我爱的是波诡云谲,俊美雄奇的黄山,也有人说,我爱的是五岳独尊,会当凌绝顶的泰山,甚至有人说,我爱的是壁立千仞无依倚的华山。我虽爱那些名山,但我更爱陕北看似凋零的甚至连山都算不上的黄土坡。陕北的山,质朴、厚重、延绵起伏,像大海起伏的波涛,令人无尽遐想……这些沟壑纵横,完全由土层堆积的山的世界里,生活着一切自始至终,总也无法离开山的人,在他们眼里,仿佛除了这山,这个世界什么也不存在。山主宰着这里的一切,一排排,一片片,如雄兵列阵,如波涛起伏,让人更加对山外的世界,产生了无限遐想……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它还是一望无尽的群山,还是遥远的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当爬山山顶,举目四望,眼前除了黄土,还是那如大海波涛般起伏的凝固了的山的世界,山的远处还是山,一直到与天相连的地方,而山下的小山村连同那朝夕相处的大山,只不过是汪洋中的一叶舟,似乎被永远地凝固在了这山的世界里。山坡上,种满了红枣、高粱、玉米、向日葵,把山山峁峁装扮得美丽无比,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道,如纤绳一般,从山顶一直扯到山地,把山与山连接起来了,把庄稼人与黄土坡连在了一起。
我们不断地可以从窗中看见路旁一闪而过的民窑,或三两成群,或独间成趣,屹立在这延绵无尽的黄土丘中。半小时过后,车停在了山腰上的一家农户前。我们刚走下,迎面走来一位端着饭碗的大婶。穿着鲜红色的上衣,灰白色粗布做成的裤子上满是灰尘,齐耳的短发已黑白参杂,额间眼旁都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位六十岁状的大叔坐在院中石桌前,端着饭碗,夹着筷子,扭过头带着打探性的眼光看着我们。带路的朋友走前轻拍着大叔的肩膀问候着,而大婶则招呼着我们几个。
接待的农户大婶这一户人家房子单独建在山间,旁边没有邻居,两间平房前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饭桌不远处另辟出一块菜园子,种满了茄子、西红柿、甜瓜、玉米、辣椒等,其中茄子和西红柿色泽鲜艳饱满,很是令女生们喜欢。在大叔的盛情邀请下,我们每人都吃了一碗高粱饭和半块的甜瓜,刚填完早餐的肚子显然对此反应很大,开始有点胀得不舒服了。这个大叔是非常典型的陕北农民,一辈子都在和这片黄土坡斗着法。大叔的儿女们都在外定居了,逢年过节会回来探望,平常只有两位老人相依为伴,但房子院落都收拾得井然有序,整洁非常。在闲聊一会儿之后,我们开始继续前往袁家沟。临别时,大婶给了两个甜瓜我们带走。
不久,车驶进了高杰村,村前还树了一个路门。红军东征前曾在这个小村子里住了半年的时间,当年的红军机关总部以及毛泽东、张闻天和白家兄弟等人住过的那些窑洞都还维护得很好。红军机关和毛泽东的居所对望而立,各依着山脚,中间是浅浅的水沟,沟上还架了座小石拱桥,长不足五米。村里的人给我们打开了毛泽东主席当年居住的窑洞的门,庭中两棵老槐树树荫蔽日,落花满地。屋内阴冷微暗,早年的摆设听说丝毫未动,门前不远摆着两张椅子,椅子间设一茶几,椅子对面是一个炕,上面放着短脚书案,案上有一陈年油灯。
老窑洞高杰村是很美的。环山紧抱,清溪穿流,林木茂盛,怪不得当年的红军总部设于此地,隐蔽中又不失环境优美。走走看看后,我们告别了热情的老汉,驶离了高杰村,往当年毛泽东挥斥方遒,写下炙口名篇《沁园春·雪》的袁家沟村高家洼驶出。当年毛泽东在袁家沟住在白育才家的窑洞里,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那时正在筹划着要指挥部队东征,为了查看东渡黄河的地形,他亲自到距离袁家沟15公里、毗邻黄河的高家洼。看着皑皑白雪覆盖的黄土高原,一望无际,起伏跌宕,雄壮之情油然而发。他当晚回到住所,点着案前蜡烛挥斥写下了《沁园春·雪》。
现今的高家洼已种满了苹果,青红相接的苹果挂满了枝头。当年毛泽东所站之处正是观景最佳点,前面梁峁起伏,不远处露出黄河一角。试想,当年二月此地方是银装素裹时,山头峁间白雪皑皑,是何等的雄伟壮丽,哪能不引起人的豪情壮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深沉的大地,雄厚的诗篇,也唯有陕北的山,才能孕育出如此深沉壮美的意境来。
沿着原路走了数里地,在山脚拐进一路口,然后走十余里,一条滔滔的无定河便惊现我们眼前。有些河段靠岸边的河床裸露在外,几乎干涸。有些河段虽雄浑却无滔滔之势,宽阔河床上流淌着黄色的河水。然而,此处之无定河是将汇入黄河主流的无定河,它身上充满了黄河的魅力,气势澎湃而水面不惊。两岸虽无啼不住的猿声,却有峭立的高壁。车开到山脚,当地名曰河口,顾名思义即当地是无定河汇入黄河主流的河口。没有看到很多当地村民,不时有一些运沙车经过,我们也跟着运沙车走到河滩。
干涸的无定河河段当走近河水时,那种母亲河情结顿生于胸,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神圣感把我包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虔诚的表情。我冲到河面,拖下登山靴,一脚踩到河中。河水非常的清凉,甚至有点冷,土黄色的河水在静静地流淌。我忍不住把头沉进河中,狠狠地喝了一口黄河水,那时已顾不得干净与否的问题了。当河水穿过喉咙进入肚子时,清凉中也明显地感受到河水中夹杂的黄土。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带黄河水回去以作纪念,于是乎每个人都行动起来拿着瓶子装起水来。后来,又有人提议要带些黄河的石头回去,于是大家又开始沿着河岸找起石子来。我沿着河岸找了一个暗红色拇指大小的石子,然后在河滩上的向日葵下捡了一个黑色光滑的石块,约两拇指大小。向日葵在当地很常见,山间河岸,院中窑顶,都可以看见它的身影,似乎它就是陕北农民的化身,积极地面向最火辣的太阳并始终微笑着。
无定河车上时不时飘出信天游的旋律,不禁轻轻哼唱: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我抬头向青天,搜寻远去的从前。白云悠悠尽情地游,什么都没改变。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遍又一遍…… 大地留下我的梦,信天游带走我的情。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
旅行提示:
1.当地的饮食相对单调,购物不便,如果不想天天吃差不多的面食,可以适度带些零食和干粮在身边。
2.黄河水浊,农户里大多时候喝的水都是从河里直接挑上来的,需要放置久一些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