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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神剑记 · 第四回 飞絮无情做人屠(上)

2018-06-30  本文已影响4人  马拾肆

且说何易一行人快马加鞭已行了十日,这一日到了吴国都城江都府,也就是那“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扬州城。到得此地,已是亭台水榭,水道纵横的水乡风光,不似那中原般宏大壮丽,却以小家碧玉,独有一番美意,也难怪连那杜郎也忘不掉这“二十四桥明月夜”,那徐凝亦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了。

何易与萧葡自小生在中原,自然未见过这般景象,心中不免满是新奇,觉这城中竟得如此精致,似乎能拿在手中把玩一般。他二人东瞧瞧,西看看,想将这扬州城尽收眼底才肯罢休。谭峭见两人喜爱,便道:“今日我三人便在这江都府上住下,明日再行赶路吧。”何易与萧葡二人满口答应,三人便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这一路来,除前两日何易四更惊醒后便再未发生过这般事,何易便也不再细想了,只觉那布当是自己找得不仔细,便在前一晚未发现就在外衣之中。这十日来,萧葡与他均暗下决心,定要习得了高强武功,报了这父母之仇,否则死后便无颜去见爹娘了,是以二人谈论此事均越来越少,反倒是谈及武功越来越多,谭峭一路上也稍加指点,二人均有了些入门见解。

三人在客栈安顿下,便一同来堂中用些午饭。谭峭对二人道:“这江都府本就是扬州,扬州除那二十四桥明月夜,最好的便是扬州炒饭了。这炒饭啊,相传是那隋炀帝带到这扬州的,看来金黄松软,吃来香糯可口,实乃人间一大美味。你二人定要尝得一尝。”何易与萧葡二人听来均拍手期待。

不一会那店小二便送来三盘炒饭,三人看那炒饭,果然色泽金黄,看了就让人忍不住想吃下,凑近这饭又闻到喷鼻的糯香,再尝得一口,这炒饭入口松软,鲜嫩爽滑,果然便是人间美味,不觉间这三盘炒饭就见了底。

三人均将一盘炒饭吃了个干净,正自回味间,客栈走进了两个身着白衫,描眉画目的清秀男子。那二人正坐下,一转头看见旁桌上谭峭与两个少年,均眉头一凛,又起身向谭峭一抱拳,一个道:“不知严大爷光顾我江都府,有失远迎。只不知严大爷何日出了家,做了道士?”谭峭见二人进来时已是眉峰镇敛,此时陡然脸色大变,怒道:“你两个祸国殃民之徒,怎有脸面在此胡言乱语?”两人中另一个堆笑道:“严大爷息怒,我二人全是好心问你,倘若严大爷不肯受,那便休怪我兄弟与我无情了。”谭峭起身提气道:“你二人一口一个严大爷,须知今日丧命于贫道之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贫道谭峭。”

两男子还待张口说些什么,哪知谭峭已一手一个抓了过来,两人便只好向后跃去,欲躲开这一抓,却怎知轻功哪里是谭峭对手,刚跃起便已被欺身抓上了衣襟。两人只好便硬着头皮应战,想来虽先机已失,如两人齐上占得个人数优势也不见得便败了,况且二人常年同来同往,应敌时默契便如一人一般。两人互推一掌,以反力挣脱谭峭这一抓,虽衣襟破了,此时也顾不上风度与否了。

两人挣脱后分站谭峭左右,欲以夹攻之势寻出破绽,两人打得确是默契,左边一人出拳,右边一人便顺势出脚,同使一招却以相反方式运出,又打得奇快。谭峭心道:“这二人便似每一招均以双倍力击出,虽每人功力不如自己,但两人相加就另当别论。倘若两人均在身前尚且好应付,偏偏又是分居左右,同时击到,自己接招时难免一快一慢,是以须得快过二人出招才可将每一招安稳接下。”二人越打越快,谭峭便渐渐应接不暇,每每总接下左腿,反身接右拳却慢得片刻,只得闪身仓皇躲去,有几招险些便中了,一时间头上冷汗直流,暗叫一声:“好一个双犬斗龙。”

两人冷笑声道:“严大爷须知我二人梨园双虎不是白叫的。”二人嘴上说着,手上却丝毫不放慢出招速度。这时二人一招“梦里乾坤”,左侧一人翻身跃起,自上而下一掌劈来,右侧一人俯身扫腿,自下而上一拳掠起,谭峭知这招凶险,寻常人倘若躲左招必为右招击损,躲右招亦是如此,只好运内力在双臂,向上格下一掌,向下挡住一拳,腾空夹在两人中间。三人这招均使上十成内力,一时间客栈中物品全震颤起来,木质椽柱在这内力激荡间摇摇晃晃。这时三人已成考较内力之势,均专心运使内力,谭峭内力虽胜于两人,但将内力一分为二,分抵两人,也不见得便还能胜。他三人知此时倘若谁先卸力,那另两人内力必如潮水般击来,能活下也只残疾度日了。

谭峭夹在两人中间心道:“这二人每人单拿出来绝胜不了我,此时胜只胜在一左一右,相配默契,倘若均在我面前也便不足惧了。但此时比拼内力,又没法可施,长此以往,我一人内力再强也比不过他二人相加,况且就算胜了,自己也损耗过多,实在得不偿失。须得想办法脱出这困境,再让他二人占不得左右位置才可得胜。”

三人继续保持着一上一中一下之位,均专心运着内力,生怕有何闪失便后半生残疾度日了。谭峭此时逐渐心焦,内力减得丝毫,瞬间便觉左右上下两股内力激入,暗道一声不好,又运足内力将二人内力顶了出去。他经刚才一下,心中陡然想到多年前与人在林中捕得一鹿,二人均说鹿是自己的,相持不下便大打出手,最后二人分居那鹿两侧,隔鹿对掌,拼上了内力,结果直到二人同撤掌,那鹿依然活蹦乱跳。一头鹿自然毫无内力,却竟能在二人内力下毫发无伤,当时并不曾多想,现在想来,这鹿便是二人比拼内力之介质,二人内力同进同出,在鹿身中相持不下,那鹿自是没什么损伤,倘若一强一弱,那鹿便该是随着弱的一方同败下来。谭峭类比来,倘若内力真能以肉身为介质,此时自己如在两侧同撤内力,那自己便成了那鹿,夹在中间由这二人兀自比拼内力,这梨园双虎内力该是不相上下,那自己便应可以毫发无伤。等他二人内力在自己体内相碰,定会害怕一方受误伤而同时撤招,那时自己便可脱了这困境了,但自己撤了内力,倘若二人撤招一前一后,自己也定要受了内伤了。

这一招虽险,却已是此时谭峭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他一咬牙,渐渐将身体两侧内力同时缓缓收了。那梨园双虎感到谭峭收了内力,心中均喜,以为他已顶不得片刻了,哪知渐渐感到谭峭全收了内力,两人内力竟在谭峭体内相碰了,这一来二人均一惊,已成了梨园双虎比拼内力之势了。谭峭看二人脸色变了,笑道:“你这双犬在贫道体内自相残杀,好不有趣啊。”双虎知这般下去已只能是徒损内力,还有彼此误伤之可能,便互使眼色,同时将内力撤了。

谭峭一觉二人撤了内力,忙从二人中间奔出,面向二人抢攻。那双虎边接谭峭招边企图再占他左右,哪知谭峭始终先一步站到一人欲站之位,这二人阵型不成,一时间威力大打折扣。谭峭经刚才一番打斗,已经摸清二人路数,也知倘若再让二人左右夹攻之势得成,便又是一番没头的打斗,便始终抢占佳位,扰乱二人阵型。

这样斗得一番,二人已觉不是谭峭对手,却无奈谭峭不停抢攻,二人也没法可脱身,心中叫苦不迭。谭峭见二人此时接招已经左支右拙,知胜局已定,便使一招“利涉大川”,双拳向两人同击出,两人已不及躲闪挡格,均接了这一招。这一招击来已无需再打,梨园双虎口中均吐出血来,瘫坐在地,无力反击了。一个吐出一口血骂道:“严贼狗,我二兄弟与你无冤无……”这个“仇”字还未出口,谭峭已抢上前去一手抓住一人脖子,用力捏去,两人此时已无还手之力,谭峭口中道:“你二人休得再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话音未落,那二人均觉颈上手劲陡然加大,而后便感到喉中一物破裂,原来谭峭抓来将二人声带捏碎了。二人喉中疼痛,却再叫不出声了,只喘着气怒目瞪着谭峭。

谭峭转身喝到:“休要我再遇到你二人,下次便不是说不出话这般容易了。”那梨园双虎知谭峭这话不假,忙起身跑了出去。

何易与萧葡一直便在一旁观看三人打斗,看得最后却心生恐惧,不知谭峭何以竟这般凶残。那谭峭整整衣襟,重又回到桌旁坐下,见何易与萧葡神情中满是惊惧,一笑问道:“你二人可知那梨园双虎是何人?”

何易两人均摇头道不知。谭峭接着一抚胡须道:“那你二人可知那兴教门之变?”何易两人依然摇头。谭峭又问道:“当今那北方唐国圣上何人你二人总知道吧?”何易点头道:“这我知道。”谭峭点头又问:“那先帝庄宗你二人可知?”两人继续点头。谭峭这时便道:“这二位皇帝,从庄宗到当今这位李官家,便是因着那兴教门之变。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此便说来话长了。那庄宗皇帝初时也是励精图治,欲待干一番大事业,哪知坐稳这中原帝位,整日价便寻欢作乐,在宫中养起一大班子伶人来。这庄宗听戏看戏还不够,偏偏还要扮上相,上那台来自己演自己唱,还起个艺名唤作李天下。

“倘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哪知这李天下再不把朝政国事放在心上,还叫与自己唱戏为乐的伶人全做了高官,整日宫内唱完宫外唱。自古这朝政由得他人肆意便定伤及百姓,他虽自是好不快活,这举国百姓却叫苦连连。终于有些看不过的将军,在封地上起兵谋反了。这一谋反,举国上下一呼百应,当今这位李官家,便被那庄宗帝派去镇压叛军,哪知这李官家一至叛地,便为叛军拥戴,只好举旗而反,一时间攻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那李天下见势头不好,便欲御驾亲征,哪知当此之时已是人心尽失,连那些曾与自己唱戏的伶人也都不与他一道了。这些伶官中有一个唤作郭从谦的,官至从马直指挥使,那便是皇上的亲军,此时却趁机作乱,领兵攻打兴教门。那庄宗帝已是无力回天,身旁心腹大多见大事不妙都已弃之而去了,那郭从谦领兵来攻,乱箭中流矢射中了那庄宗帝。接着不一会,庄宗帝便驾崩了。这一出便是兴教门之变。再之后,当今那位李官家,率军攻入洛阳,葬了庄宗,自己便顺理成章继了位。”

何易与萧葡二人听来虽所思所想不甚深,但也都为这天下事而心生感慨。想得一会,那萧葡问道:“可这与那二人又有何干?”

谭峭仰天一望,随即说道:“那郭从谦,后来被当今皇上任了景州刺史,但好景不长,那李官家所想实乃除之而后快,没多久便找了个理由族灭了他。郭从谦早知道自己已活不长久了,便命自己两名心腹弟子逃到这吴国中来,这两名心腹弟子便是今日这二人。他两个逃来这吴国,便进了江都府天祥班,这天祥班表面上是一戏班,实乃一武林帮派,这二人渐渐也便成了这班中的狠角色,也便有了名声,旁人唤为梨园双虎。但那一场中原纷乱,毕竟这二人也有得一份,别人不知,贫道可还是记得的,是以下手便不容情了些,不过好歹他二人当年也只小角色,是以我没取了他二人性命。”

何易点头道:“似这般搅得天下苍生不得安宁之徒,确该人人得而诛之。”这话一出口,何易心中便想起与智苦和尚一起时,他所说人练武之目的,不觉心中又矛盾起来。但当此之时,何易觉自己练武首要目的便是报了父母大仇,与那修身便不同了,想来因恩怨而习武,那智苦和尚定也未曾体会过,这恩怨一旦结下,又怎是轻易便能抹去的。倘若此仇不报,他便觉此生大憾,亦无颜赴死,这般心境无论好坏,却是何易此时习武之由,他也从未如此迫切寻求过高深武功。他因几日来始终这般想,不觉间身上便生出这许多江湖气来。

正思索间,何易心绪突然被急急忙忙奔来的店小二打断,那店小二奔来对谭峭一拱手道:“这位道爷可是谭峭紫霄真人?”那谭峭回一礼道:“正是,不知店家有何贵干?”那小二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前日有人留给小人一封书信,交代小的待谭真人光临寒店时奉上。”说着那小二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谭峭。谭峭心下迟疑问道:“却是何人留下此信?”那小二答道:“此节小的不知,小人只是帮客人做事,其余的便不多问。”谭峭接过信道:“如此有劳了。”那小二作一揖便去了。

谭峭拿来那信见信封上未着笔墨,便小心拆开,拿出内中的信来读,哪知读完脸色大变。萧葡见谭峭变了脸色便问道:“信中却写些什么?怎么你看了便换了个人?”那谭峭将信收入怀中,正色对两人道:“倘若这信中所写是真,我便不能再带你二人去杭州了,你二人需自行前去。”何易听来知这信定然关系重大,忙道:“道长若有要事便不需挂念我两个,我两个自行到那杭州去便是了。”谭峭道:“我早年曾在嵩山随一道人修得十年,那道人可称得我谭峭的师父,如今他老人家羽化飞升了,我需再去那嵩山祭拜一番。因着我便不能再随你二人前行了,我待会且写一封书,你二人见到那木公就交给他,他自然便收你二人。我事了后,再去寻那萧家贤侄,定然带来与你二人相聚。”

萧葡听了道:“那你且去,只是我二人离了你便认不得路,也不知何人就是那木公,见了也识不得却该怎样办?”谭峭笑道:“这好说,我走定会先告诉你两个去那杭州的路以及怎样找那木公。”萧葡拍手道:“如此就好。”说着谭峭叫来刚才那店小二,吩咐他取来纸笔,便写了封信,对何易与萧葡两人道:“你二人拿好这信,遇到木公便递给他,他定会收你二人做徒弟。但有一处,遇他之前,你二人切不可把这信拆开来看。”何易点头接过信收在怀中。

那谭峭接着便说:“此去向南,渡扬子江,再经长荡湖、太湖,一路向南便到了那钱塘江,此处便是那杭州城。你二人所去处却不是杭州城,而是渡得钱塘江,在杭州城东南郊湘湖处,便是那木公隐居之所。”何易与萧葡细心记下一路所经之处,谭峭又道:“到得那湘湖,你二人若见一右手缺一小指之人,那便是木公了。”萧葡奇道:“这人怎缺一根手指?”谭峭大笑道:“你二人见了他再问便知了。”萧葡低头喃喃道:“不说便不说,自己偏偏笑得这般开心。”谭峭又道:“好了,今日你两个在这扬州城中好生逛上一番,住得一宿,明日再上路吧。”萧葡问:“那你此时便要走吗?”谭峭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便先行去了。”说罢那谭峭便起身回房取出自己随身行李,三人道了别,何易与萧葡两个对谭峭一一谢过,那谭峭出了客栈门便展开轻功径直向西北而去了。

萧葡见谭峭已走得不见了踪影,转头对一旁的何易道:“易哥,为何我总觉得有什么古怪?”一旁的何易点点头又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我觉他也无害我二人之心,且先如此吧。”萧葡点头道:“嗯,还是先去杭州寻人要紧,寻到了人才能报这大仇。”何易看向萧葡道:“是,葡妹你放心,我们大仇定能得报。”萧葡笑笑说道:“那是自然,先不说这个,在这扬州城中逛逛才是此时正事。咱二人一路奔来也足够辛劳了,我也想见见这隋炀帝爱不释手的扬州到底是何模样。”

何易心中想的只快快赶路便道:“如今还是赶路要紧,不宜再在此耽搁了。”那萧葡听了一低头,撇个嘴道:“这扬州城这般好,一生能来得几次,却不好好逛逛怎么行?况且那谭道士都说让咱两人逛上一天,明日再行。”何易听了却道:“那谭道长怎么说也是厉害人物,你怎就只叫他谭道士,与他说话也总你你你地称呼,该是叫道长、真人这般才合适。”萧葡听何易没来由一番数落心中自然不快,转过头道:“我自是愿意怎么叫便怎么叫,又要你管了?你心中只有你那仇人之女,却哪里识得我?你不陪我逛这扬州城,我自己去便是了。”说着她起身冲出客栈大堂去了,何易见她这样忙追了上去,哪知出得客栈大门,却左右都不见萧葡踪影。

何易左右寻她不到,心中不免焦急,便张口喊道:“葡妹,你在哪?”他这一喊竟发觉声音洪亮,音量比之以前大出不少,这正是内功有所提升之象,他这几日来每晚都练上十次那布上内功,不自觉内功便精进不少。他喊去却未听得回音,难道萧葡竟已走出那么远了?他细想来,那谭真人出得客栈转眼间便没了踪影乃是因着他精深的轻身功夫,而萧葡却没有这般功夫,怎么就也不见了踪影呢?无非便是躲了起来,不愿自己找到,或是被人抓了去。

想到这,何易急出一身冷汗,忙纵身跃起,他虽不会轻功,但此时内功已有得基础,身子也可轻巧跳起。他学着所见过的轻功的样子向上跃去,果然便跳得很高,落在前面一座小房屋顶。他此时并未掌握轻功的技巧,倘若以轻功长途奔跑却是不能,但这般跃上跃下已是可以,只不颇高罢了。他在这屋顶向四周看去,果见南面不远处有三个男子挟着萧葡向远处走去。何易见此忙从屋顶跃下,快步追了上去。

等他追上那三人已是在扬州城外,一路追去,寻到一座破庙。何易远远见那三人将萧葡带进破庙,忙奔去一脚将庙门踢开。那三人一路来已知背后有人跟随,是以一直快步奔跑,为的便是将跟踪之人引到这破庙中来。三人中一个为首的胖汉子见跟来人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道:“你这毛孩跟着你大爷做什么?”何易见另两人已经将萧葡堵了嘴,捆在庙中柱上,再看去,这庙中深处竟还有得另一个少女,看来这三人该是专绑落单少女的恶徒,于是怒道:“你这恶徒,绑我妹妹来做什么?”那胖汉子撇嘴一笑,轻蔑道:“哈,原来这丫头是你妹妹,那正好让你这做哥哥的看看她能卖几两银子。”何易听到这恶狠狠一咬牙道:“似你这般恶徒,该当赶尽杀绝。”那胖汉子对庙中另两个汉子喊道:“这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来教训咱了。”说罢三人一齐大笑。

何易听到这儿心中早已怒不可遏,冲上去便一个直拳击了出来。那胖汉子见这少年出拳极快,这一招已躲不得,忙举臂格挡,他以为何易年少又看似瘦弱,出拳定然不似自己有力,这一挡定然抵得住,哪知何易拳头一碰自己手臂,就觉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般袭来,跟着便向后跌坐而去。何易与那胖汉子心中均一惊,何易从不知自己内力已进步这许多,惊异于一拳竟打得这般有力;那胖汉子觉这少年瘦弱无力,此时却怕竟惹了哪方厉害人物。

何易还在诧异,那胖汉子已爬起身,唤来两名同伴,欲待一同敌这少年,那胖汉子又道:“不知你这毛孩竟还有两下子,不过今日算你倒霉,落在你大爷手里,管你何方神圣,我三个也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他三人便合围上来。

何易知这三人并没什么高深武功,只凶狠罢了,自己虽武功也不甚高,但毕竟已有得不错内功根基,胜他三人应该还不成问题,便在这三人合围中也自泰然。那三人将何易围住,却哪个都不敢先攻上,那胖汉子见这样僵持唯恐何易攻来招架不住,便一推旁边的麻脸汉子,将他推到何易身前。那麻脸汉子被这一推,知不得不打上去,便胡乱挥拳踢腿,不成招式。何易此时觉身体轻灵,将那胡乱挥舞的拳脚一一躲过,又抬手一掌劈下,正中那麻脸汉子后颈上,那汉子顺势倒在地上。

另一高个汉子见此,心中也自怕了,便道:“咱三个同上,不信这毛孩竟能这般厉害?”那麻脸汉子起身应和道:“对,一起上。”说着三人便一同袭上,均胡乱攻上何易浑身上下。何易此时也自头疼,这三人所打均不成章法,不似武功招式般寻人弱处、攻人要害,只胡乱挥舞。因此何易也不知该守何处,也不知该怎样招架,便似遇上三只凶犬一般全然没有应付策略。其实,倘若此时何易不理三人如何乱打,将所学拳法挑一套打得一遍,这三人便都败下阵来,因这三人也不是学武人,脚跟自然不稳,也自然应付不得何易一套拳,但此时何易所想只如何应招,是以不知这取胜之道。

何易在三人胡乱的拳脚间躲闪格挡,兀自想着应对之道,专心寻着三人破绽所在。他想,被人合围,首要之事便是突围,便在招架时寻着可乘之机。何易又格挡片刻,瞅准那胖汉子抬腿时,一个纵跃踩上他腿,继续跳起越过胖汉子头顶跳脱出去,转身一掌又击上胖汉子后背。那三人这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觉那少年陡然便不见了,紧接着就是一股掌力袭来,随之三人便扑倒在地上。何易击出一掌后还待再打,哪知那三人都躺在地上“哎呦”乱叫,便道:“你三个恶徒还不快快领死?”那三人赶忙跪倒在地,对何易道:“少侠饶命,我三个再也不敢做这勾当了,少侠饶命啊。”何易听了心中兀自气愤,怒道:“你三人明知此事丑恶,却到此时说再不做,那天下恶人都这般说了,做的恶就能一笔勾销了?你这般人不配活在这世上。”说着何易又待一脚踢出,那三人忙又求饶道:“是,是,少侠说的对,我三人也不愿做这勾当,只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昧着良心干这些恶事……”

还未说完,何易那脚已经踢来,三人哪里招架得住,又是一片哎呦声起,当先受这一脚的那麻脸汉子已经一口血吐了出来。胖汉子与高个汉子忙求何易手下留情,那何易哪肯就此罢手,又是一脚踢去,那胖汉子也突出一口血来。何易正待再打,身后庙中突然传出什么倒下落地之声,何易看去,见是萧葡踹倒了一旁的香炉,原来他光顾着打三人,忘了萧葡还在这庙中绑着。他忙跑进庙去,将绑在萧葡身上的绳子解开,问道:“葡妹,你没事吧?”

萧葡眼中泛着泪道:“易哥,你今日怎这般可怕?似早间那谭道士一般?”何易叹气道:“他三人将你绑来,还要将你卖去,似这般不知已经做了多少次。我恨他三人作恶多端,不配活在这世上。”萧葡低头轻摇一下道:“那如你这样,全天下千千万万恶人,你都能杀得尽了吗?就算杀了全天下的恶人,你又怎么能保证不再有新的恶人呢?这究竟也不是办法。”何易问道:“那依你该当如何?”萧葡抬起头指着庙堂深处道:“你先去给那边的姊姊松了绑吧,她都晕了去了。”何易点点头去了。

萧葡走到院中,见那三人还在院中地下,便对他三人说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那三人以为萧葡也是来杀自己的,便求道:“姑娘饶命,我三人怎敢再动。”萧葡蹲下道:“那你们可知道错了?可知道不该做这勾当了?”那三人忙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萧葡问道:“那你们可记得曾做了几次?所卖的都是谁了?”那三人为难道:“有些记得,有些实在记不清了。”那萧葡板了脸道:“看来你们真是不想活了。”那三人听到这忙道:“都记得,都记得。”萧葡又笑道:“这便好了,你们倘若想活,就把你们卖了的姑娘都赎出来,让她们好好过活,你们这命就算保下了。倘若还想活到老死,就去安安分分做个好人,别再做恶了,听清楚了吗?”

那三人拼命点头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萧葡笑道:“那还赖在这做什么?”那三人听到这知道这姑娘是真心要放了自己,急忙爬起来,一边谢一边跌跌撞撞跑出庙门去。萧葡见三人跑出就喊道:“你三人若再敢为非作歹,可就不似今日这般幸运了。”那三人忙回道:“不敢了,不敢了。”

这时何易已把那庙中的姑娘松了绑,带出庙来,只这姑娘依然昏睡着。萧葡看来道:“易哥,这三人定然会安安分分做个好人的。”何易答道:“但愿如此吧。”他立时便想到当日在梨林村外树林中,萧质欲举刀杀那三个士卒之时,智苦和尚的一番话,不觉出了神。萧葡见何易发呆的样子,拍了他一下问道:“你想什么想得出了神?”何易摇头道:“没什么。这姑娘该当如何是好?”萧葡看这姑娘样貌秀丽,虽着粗布衣,却掩不得眉清目秀,娇容云鬓,心中自生了喜爱,便对何易道:“这姊姊此时昏睡着,总不能就丢在这庙中,且先带去客栈吧,待她醒来再做打算。”何易答道:“也好。”二人便一起搀扶着这姑娘回到了客栈中。

两人将那姑娘躺在客栈榻上,萧葡道:“我爹曾教过我一些把脉之法,我且试试这姊姊因何而昏睡不醒。”说着她便将手搭在那姑娘右手腕上。过了一会对何易道:“看来这姊姊只是疲累了,睡得一两个时辰便能醒来。”何易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去叫小二送些吃食来。”萧葡点点头,何易便出了门去。

萧葡见何易出了门去,心中便想道:“易哥平日从未如此凶残,怎么却跟今早那谭峭一般了?这天下恶人是坏,可也总不能就赶尽杀绝了,该是想办法使恶人变好才对。想来这父母大仇,竟将平日里那和善的易哥变得如此,那天下恶人之首的唐锺实在该死。”她反又想来:“我自己虽也有这父母大仇,却没变得如易哥一般。我只要向那唐锺报仇,其余恶人我虽也厌恶,但还是想办法让他们行不得恶,去做安安分分的好人才好。唉,易哥啊易哥,实在想不通。”

何易问小二叫了些饭菜,吩咐送到楼上客房中去,自己却在堂中坐下,心中也是想着这番事。他此时心绪难宁,一面觉天下恶人都该赶尽杀绝,世界方可清明,觉这便是学武之人的使命;一面又觉肆意杀人性命,乃是江湖恩怨情仇所起,恶人虽恶,倘若痛改前非才是善果,而学武便是学做人之理。他陷入这矛盾中,不知哪种是对,哪种是错,但觉着两种均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人间正道,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回想刚才在那庙中,欲取那三人性命之时三人的样子,心中不免生了害怕之情,心想:“倘若我方才取了这三人性命,现在该是怎样呢?我自幼从未伤过什么人的性命,倘若真的杀了他们,此时又是作何感想呢?当今乱世,恶人自然数不清,我确是杀不尽这天下恶人,天下恶人也不见得我杀一个便能少一个,倘若我杀一个又多出十个,那便得不偿失了。”这样想着,何易心中又烦恼起来,他还是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便起身到街上散心。

边走他又想:“大奸大恶之人,我想自然杀得,倘若愧于苍生,自然人人得而诛之,这自不必说。想到大奸大恶之人,自己总便想到那唐锺,这父母之仇确是要报,唐锺若欲取那白鹿神剑,定然图谋奸邪,自然杀得。”虽这样想着,其实他心中还是不甚明白。他在外走得一个多时辰,想着那姑娘或许醒来了,便走回了客栈。

何易进了客房门,果见那姑娘已经醒来,正与萧葡二人吃着小二送来的饭菜。那姑娘见何易进来,忙起身跪倒在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妾身蒋雪映谢过恩人。”何易连忙上前扶住道:“在下何易,蒋姑娘不必这般有礼。姑娘身子还虚,快坐下吃些东西。”一旁萧葡拉着蒋雪映坐下道:“蒋姊姊你看,我就说吧,易哥很好的。”说罢两个少女咯咯笑了起来,一旁的何易看得不明所以。

三人坐在一起吃起了饭菜,闲说些这扬州城中趣闻,正说着,何易问道:“蒋姑娘是何方人士?可有地方要去?”话音刚落,那蒋雪映便停下手中碗筷,眼中闪出泪光道:“我自幼便只跟随我娘一同生活,在这扬州城外一处茅草屋中。可就在两年前,我到城中来买些东西,哪知等我回家一看,那茅草屋已塌了,我忙去找我娘,却寻她不到。我看到地上有血留下,就追着血迹跑到一处河谷,见我娘倒在地上,我忙扶起她,可她已遍体鳞伤,气息虚微,接着就去世了,从此我便一个人在这扬州城内外过活。前日正在城中走着,就遇到三个恶人,话也不说便把我绑到那庙中,将我身上钱全拿了去,也不给我饭吃,我今早饿不过便昏了去,多亏了你二人将我救出,否则我定是死在那三个恶徒手上了。此时我也不愿再留在扬州城这伤心地,却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何易听了后悔竟提起这姑娘心中的大伤心事,与萧葡两人心中也均为这姑娘的境遇怜惜,萧葡拉上蒋雪映手道:“我两人半月前爹娘也都被一个大恶人给杀了,此时正去那杭州寻一位叫元松的武林高人,求他收我二人为徒好学了高深武功报这大仇。蒋姊姊倘若愿意,也可随我二人到那杭州去,我三人一同求他收为徒弟,便都能报了大仇,又有地方可去了。”蒋雪映听了,眼中泪水终究流了出来,说道:“原来两位恩人也有这般凄苦事,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自然愿意随两位恩人同行,只怕打搅了两位。”萧葡见她哭了出来,忙取出手帕递给她道:“蒋姊姊愿同我二人同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打搅。还有,蒋姊姊也莫要再恩人恩人地叫,叫得人家不好意思。我呢,年纪小过姊姊,姊姊就叫我葡妹便好了;至于他嘛,该是大过你的,也随我叫他易哥便可以了。”蒋雪映拿萧葡手帕擦擦眼泪,点点头答应了。

何易听萧葡所说的不必叫恩人等事,突然便想起那晚在竹林中被唐九春救下以及当晚之后所生的事,不由得便思念起唐九春来,却不知此时她在何处,是否一切都好。唐九春虽是仇人之女,可这大仇又不是与她结下,自己当时只伤心欲绝,便以唐九春为发泄,一怒就赶走了她,此时想来也颇后悔,只不知是否还能寻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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