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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红楼梦

2024-04-27  本文已影响0人  老书虫

    【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封面设计:红尘久客

                            梦醒

黛玉把诗稿丢进火盆,已再无丝毫力气。春已逝花落尽,她伸出手,想接住从眼中飘落的最后一片花瓣,那花瓣却在火盆上方打个旋,轻悠悠地往窗外飘去,越飘越远,香魂一缕随风散。

“姑娘……姑娘……”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是叫她吗?可这声音既不像紫鹃也不像雪雁。她本不想睁眼的,无奈这声音听起来甚是急促,想来是有大事。她极不情愿地缓缓睁开了眼。只一下,吓得她赶紧又把眼睛闭上,这是到了哪里?她尝试喊了一句“紫娟”,眼睛依旧没敢睁开,但声音听起来却是另外一个人的,黛玉心里一惊,忙又睁开眼睛。

一张大脸正对着她,笑得人畜无害:“大妹子,你可醒了,给俺俩都急坏了……”那人貌似个子很高,牙齿特别白,皮肤有点黑。

黛玉吓得惊叫一声:“你是何人,如……如此无礼?紫娟,雪雁!”她这一嗓子显然把那男人镇住了,他伸手挠了挠头发,又“嘿嘿”了两声,一脸不知所措。黛玉拥着被子往后缩了缩,紧张地打量起四周来。

木制的房屋,她自己正躺在一张大榻上,盖了两床被子。那被子的花色着实一言难尽,大红的被面大红的花,层层叠叠,毫无美感可言,倒是十分厚实。房间中央的地上放置一个滋滋响的炉子,烧得正红火,炉子上有个锅,正不紧不慢地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黛玉越发狐疑,门被从外面拉开,一个圆墩墩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衣服竟和自己身上的被面如出一辙,那人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小圆脸,头发只到肩上那么长。

这怕是到了异族吧?黛玉心下慌乱。那女人粗暴地推开挡在前面不知所措的男人,“你起开!”然后笑呵呵走过来在黛玉头上摸了一下,“哎呦妈呀,大妹子,你可醒了!大冷的天喝那么多酒,躺在雪地里就睡,你可真是命大。”

“喝酒?雪地?”黛玉轻皱一对似蹙非蹙笼烟眉,有些茫然。记得刚刚自己还躺在软榻之上看着秋景暗自垂泪,怎么一转眼就被人说成醉倒雪地之上了?突地,一股心酸之情涌上心头——宝玉终究是负了她,弃了她,娶了宝钗。

“宝玉,你好狠的心!”泪珠在那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中打转,缓缓从柔滑的脸上划落。

“大妹子,你咋了?咋还哭上了?是不是我说错啥了?”圆脸女子有些手足无措。先前的男子接茬道:“大妹子,别哭,别哭。啥难事都会过去的。先吃饭,没有一顿饭过不去的事!”

“你是不是虎!哪有动不动就叫人吃饭的!你知不知道吃饭是女人身材管理的大敌!”圆脸女子似找到了出气筒,对男人就是一阵输出。面上粗豪的男人畏缩地退了半步,看了看圆脸女子那圆润的有些过头的身子,懦懦地说:“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身材管理啊。”

“你说啥?”圆脸女子脸色一冷,柳眉竖起。

“没说啥,没说啥.....”男人连连摇头。这对男女的互动叫黛玉看得目瞪口呆,都忘记了暗自神伤。

圆脸女子虽然嘴上说着男子,但还是麻利地从炉子上的大锅中将食物盛了出来,倒入铁盆里,端到了黛玉床前的桌子上。

黛玉打眼一看,盆中装着豆角、茄子、土豆、排骨和叫不上名的白丝,油汪汪地在灯光下,泛着光芒。后来黛玉才知道,那白丝叫粉条。

“大妹子,快吃吧!”一大碗白米饭又落到黛玉眼前,同时还有圆脸女子殷切的目光。

黛玉哪里吃过这些,勉强吃了几夹,慢慢放下碗筷。看着爽快不像坏人的男女,她将疑惑说了出来:“我这是在哪里?你们又是……”

“我们这是第七林场,我叫建军。”说到这里,男人用手指了指圆脸女子道:“她叫虎妞。是我爱人。”

“第七林场是哪里?哪个州?”黛玉问。

“什么哪个州?我们是佳木斯市依兰县塔沟第七林场。”建军答。

叫虎妞的圆脸女子对黛玉笑道:“大妹子,我们上山伐木,看你躺在雪地里,就把你带回家。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

黛玉默念佳木斯,想不起应属于哪里,难道这是梦境?她偷偷地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疼,生疼。

“大妹子,大妹子?哎,妈呀。建军,你说这大妹子不会傻了吧?”

“别瞎说,老娘们。你咋这么虎呢?”建军笑呵呵地制止。“啪”地一下,虎妞打了建军肩膀一下,冷哼一声:“反了天了你,还敢说我虎!”转头却对着黛玉傻笑。

                带血的《红楼梦》

屋外传来一阵杂乱而匆忙脚步声。

虎妞好奇,性子急,打开木门,是场长带着几个人抬着两副担架。近前,发现担架上面分别躺着两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和女人,男子头上裹着带血的纱布,女子只是闭着眼睛。

“场长,这是怎么了?”虎妞问。

“山涧那里发现了这两人。男子受了重伤,女子没有外伤,但是昏迷。”场长边走边说。当说到“昏迷”俩字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到背影。

虎妞关上门,嘴里嘟囔着:“这屯子里咋来这么些生人呢?”回头看建军还愣在那儿琢磨,大嗓门又开始喊:“赶紧造啊,完事去看看有啥帮忙的地方,好搭把手。”建军“嘿嘿”一笑,端起碗一顿猛吃。

黛玉看着这对豪爽粗鄙的陌生男女,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在宝玉新婚之夜原本就凄苦无助,如今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之地,面前的两人从未见过,说的话也是粗俗不堪,他们口中的“佳木斯”更是不知在何处。想到此处,黛玉更是绝望至极,不由得悲从中来。

“大妹子你咋又哭上了?”

虎妞不解,怎么这姑娘好端端地总是哭唧唧的。之前她大雪天的躺地上,不会是寻短见吧?

“大妹子,有啥事儿你跟姐说,姐给你做主,行不?”

黛玉低头不声不响地垂泪,却把虎妞急坏了,但对着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实在是有力无处使,只能不住地给丈夫使眼色,建军眼看着汗都下来了,才听到黛玉轻声说:“劳烦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虎妞大喜,心想不哭就好。她忙不迭地准备出门的行头,冻坏了这娇滴滴的妹子可不行。没一会儿,麻溜地捯饬好了一切。黛玉这边恹恹地始终有些神色茫然,那片花瓣似的灰烬始终在脑海虚虚幻幻。耳畔那几句劳什子话记忆犹新,你生不同魂,死不同鬼,无魂无魄,归将归于太虚幻境。太虚幻境,莫非此地便是?紫鹃她们尚存世间未能同行,如今有这面善妇人陪同倒也不冷清。罢了,忘了这许多的缠碍,此处虽家道艰辛却自在快活。

“妹子,想啥呢,再不出门这林场的天可黑得早,围巾围上,冻坏了你我可赔不起!”

黛玉微微颔首,掸了掸薄衿起身,袖中幽香飘出。眼前浮现宝玉在她枕头上两人对着脸儿,问她奇香那里来的,他边拢着闻边说着鬼话,这昔日的光景说散便散了,他怎就悄无声息娶了她!

“大妹子你这样咋出门啊,像拍戏的,穿我的衣服吧。”半响,虎妞从里屋将件花袄子递给黛玉。

“你瞅啥?完事了赶紧给老娘我去帮忙。”圆脸女子瞅着端着空碗的男人。男人说时迟那时快地拿上衣服一溜烟跑了,只剩门口的一阵冷风还在屋里晃悠。

没一会儿,两个裹成佳木斯粽子模样的女人出了门,壮实的扶着身边那个弱不经风的。猎猎冷风吹进露在外面的眼睛,黛玉从未如此狼狈地走在未化的积雪上,茫茫天地间没有了自己倒也干净,生前如何矜贵,死后还不是北邙乡女,不知自己的棺身是否送回了姑苏。

“妹子,咱这地方冬天贼冷,但那个美啊,哎呀妈呀,你不是又要哭了吧?”虎妞挥着手放下却看到黛玉眼泪汪汪的,换了平时黛玉定不予理会,此时却微微摇头,笼烟眉不经意一挑,直接把虎妞看傻了,这女人像个好看的仙女。黛玉的视线却望向雪地的远处,杂乱的脚印尽头有零星的血迹。她喉头发紧,一阵颤栗地咳嗽。

“大妹子,咋啦?不舒服?回去吧,这几天倒春寒。”虎妞忙拍着她的背,黛玉觉得心都快被拍出来了。

黛玉连声说不碍事,撑着身子遥望这“太虚幻境”,果真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突然她脚下踩到了什么,只一眼,身侧的女人立马麻溜地捡起来。一本书,鲜血染过的书本上写着三个字《红楼梦》,那殷红仿佛黛玉葬过的花。葬花!便是在那葬花之地,她从傻大姐口中得知了宝玉娶亲的事。

“是担架上的人落下的?”

“是啊”,虎妞接话道,“说来也怪,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的屯子今天也不知咋地,突然就冒出你们几个生人,倒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说完虎妞在地上搓了一团雪,挥动膀子一砸,竟然砸得一旁的小枯树吱呀乱颤。

黛玉在一旁看着虎妞这憨劲,和外祖母家的一众人皆不仿佛,不禁有些忍俊。想来这太虚幻境却也并非皆是虚无,总有些憨实。但此时她最上心的却是虎妞嘴里说的受伤的那两个人,不禁心里暗想,“莫不成他们也是园中之人?”于是追问道,“姐姐方才所说两人相貌如何?”

虎妞看她问得急切,便赶紧回话,“哦,是两个小年轻,好像是高中生,估计都是跑来玩的。那男的伤得不轻,女的倒还好的。哎,现在这些家长也是心大,才高中生就放跑出来玩,也是不负责。”

“高中生?高中生是何物?还有那男的身上可有什么随身物品?”虎妞的话弄得黛玉摸不着头脑,不禁追问,尤其听到男的受伤甚重,更是心揪。

虎妞心想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这脑子似乎不太好,连高中生都不知道,于是说,“妹子你哪里人,怎么连高中生都不知道?不过你问那个男孩有没有随身物品,我记得除了这本书,其他什么也没有。”

“有没有一块玉?”黛玉直接问道。

“玉?”虎妞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没有,我记得他们除了这本书,其他什么也不在身旁。妹子可是你同行的朋友?”

“同行的朋友?”黛玉此时又想到宝玉迎娶宝姐姐的事情,不禁悲从中来。于是说,“我是一个可怜之人,哪有什么同行的朋友。”

虎妞眼看这娇滴滴的大妹子又要掉泪珠,忙拉着黛玉往回走:“妹子,咱们俩就是同行人呐。这书被染了血看着怪吓人的,咱别拿了,或许丢书的人还回来捡呢。”黛玉一听,雾蒙蒙的眼似乎清亮了些,轻轻地说:“丢书的人一定很着急,莫不如咱们将书送还与人家。姐姐定知那受伤之人被送去了何处?”虎妞愣了一下,把欲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这姑娘虽轻声细语,却挡不住语气里的坚定。便说,“行!咱们这就去。”

黛玉跟着虎妞到了一个写着“卫生所”的地方,一进去就被呛得咳了起来,虎妞让她在外边等着,她却拽着虎妞的衣角执意要进去。进了一个房间,黛玉看见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男的头上缠着白布,女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只是看起来特别狼狈。黛玉盯着那男的仔细瞧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平静下来,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黛玉也没听。虎妞见黛玉默不作声已经明白这受伤的人并不是她同学,也不做多留,同黛玉一起回了自己家。

                  姑苏还是苏州

她们刚进院子,建军就听到声音。他打开屋门。高兴地喊:“虎妞,咱小姨来信儿了,说厂里招人了,让咱俩这几天就收拾收拾过去。”虎妞撒开手两步跨进屋里,和建军一样兴奋,“真的?刚打的电话?还说啥了?”建军说,“也没说啥,就让人赶紧去就行!小姨说不用带衣服,那边热,而且是制衣厂,啥都有,宿舍食堂的啥了,她都安排好了。”说话间看见在院子里站着的黛玉,放低了声音问虎妞,“这姑娘到底是哪的,你们俩出去她给你说了没?”虎妞也从兴奋中回过神,“哎呀,她没说呢。那可得赶紧问问,咱俩这马上都要走了。”

黛玉自确认了那人不是宝玉后便又陷入了深深的悲凉中,大观园也好,幻镜也罢,终是单影她一人。屋里的人似乎有了什么喜事,也是与自己无关的。她天生就一个多余的人。

她愣愣地站着,直到虎妞走到她跟前拉着她,“大妹子你咋不进来。”虎妞拉着黛玉进了屋,看着她失神的模样也不好直接问她家在哪里,害怕再勾起她伤心事,现在的孩子动不动离家出走说要散心的可多了。于是就问黛玉,“大妹子,你去过苏州吗?”黛玉心里一惊,这个地名好生熟悉。良久,她幽幽地问,“姐姐说的苏州可是姑苏?”虎妞眨眨眼,转头问建军,“姑苏是苏州吗?”建军也眨眨眼,“这姑苏咋这么熟悉。啊,姑苏城外寒山寺,你让我查查。”黛玉瞧着建军拿出一个黑色像匣子的东西,最上面还能发亮,他用手指在上面按了按,说道,“哎呀妈,姑苏就是苏州。”

虎妞心里一喜,这姑娘说话虽怪但心里一定清明,苏州肯定就是她家,但不能直接说让她回家。于是虎妞想了想问,“苏州就是姑苏,那大妹子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姑苏?”黛玉方才还愁自己客死他乡,如今眼前的姐姐要带自己回乡,忙点了点头。

虎妞见黛玉对去苏州感兴趣顿感高兴,心想这如天仙似的小姑娘只要别整天哭哭唧唧的那就太好了。于是乐呵呵地叫黛玉等一会儿,她去收拾好行李一会就出发。

黛玉见虎妞出去了,百无聊赖便翻起了那本又被虎妞带回来的带血《红楼梦》。被救的那对高中生把这本书当作礼物留在了屯子里。初看的时候不觉得,但往后越看越奇,越看越惊。心想着这书也太过邪性,怎得写得都是园子里的事?随即便展开细细阅读。这一读不要紧,那书里所写得竟丝毫不差?

黛玉连忙将书往后翻,想知道后来所发生的事。但没想到此书到了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竟然没了。只留得“话说黛玉到潇湘馆门口,紫鹃说了一句话,更动了心,一时吐出血来,几乎晕倒。”这一句,再看后文时,皆被人撕去。

黛玉此时心中大惊,不由得颤颤巍巍走出门呼喊,“姐姐!姐姐!”

虎妞听到黛玉声音中带着哭腔,丢下手中正收拾的行李便急忙赶来,问道,“怎么了妹子,是哪里不舒服了?”

“姐姐你可知此书从哪里来?”黛玉脸色煞白,似没了力气般靠在虎妞怀里,指着那本《红楼梦》问道。

“就是那两个高中生掉落的啊,咋啦?”虎妞不解地问。

“那书甚是可怖,里面记得全是我的事情?”

“你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不就是一本普通的《红楼梦》么,讲贾宝玉薛宝钗林黛玉三角恋的故事,怎么会是你的故事。”

“姐姐,我......我就是林黛玉!”

“你是林黛玉?”虎妞睁大眼睛看向黛玉,心里琢磨这大妹子的癔症是不是又犯了。忽而,虎妞福至心灵,一搂黛玉肩头,开口道:“是了,妹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身世与《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很像,遇上了渣男是吧?姐姐虽然没读过《红楼梦》,但也看过电视剧的。那个贾宝玉绝对是个渣男!”

接着,虎妞又说,“妹子,女人能顶半边天。没有男人我们也能活得很好!咱们女人要多干事业,少想男人!”黛玉一时间被虎妞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时建军正好走入屋内。虎妞一看建军柳眉竖起,冷哼一声,说道,“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建军一脸莫名其妙。

“什么是电视剧?”黛玉又默默琢磨起虎妞口中的奇言怪语。

一番折腾之后,三人的苏州之旅即将开启。

                            新世界

如果说刚刚的什么“佳木斯太虚幻境”让黛玉惊诧,那么后续跟随虎妞和何建军的旅程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黛玉换上了一套看起来很厚重实际特别轻的行头,虎妞解释说,我们在雪地里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外面穿的这个滑雪服,里面是那个什么装。黛玉才来得及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天呐,她的样子看起来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眉眼依旧,只是整个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没了原来的愁苦。

“瞧瞧,多洋气的小姑娘啊,就是脑子冻坏了,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的,不过你这病肯定能治好,不用太担心。”虎妞絮絮叨叨地安慰她,又帮她翻出了身份证,“林黛?”虎妞举着身份证对着黛玉上下打量,“妹子,不是姐姐说你,你这肯定是书读多了,明明叫林黛,非要给自己多加个玉。”

黛玉实在是无言,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任凭虎妞一顿摆弄,跟着他们出了门坐上出租车,高铁,飞机,那些似乎都是神仙的脚力,忽悠一下子就窜出去很远。尤其是那个大鸟,在空中飞得黛玉心都悬起来了。都是新鲜的,都不曾见过,想也想不到。黛玉的眼睛应接不暇,不过倒是再也没时间愁苦宝玉的事了,她确信她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可能是太虚幻境也可能不是。

“我们到了苏……姑苏了,大妹子,我们到了姑苏了。”虎妞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指着一栋栋让人眼晕的高楼差点把黛玉拍坐在地上,“你家住在哪里啊?”

这一句又让黛玉悲从中来,这些景致这样奢华,即便是贾府也难与之相比,哪还有一点姑苏的影子呢?哪里还有她的家呢?

眼见黛玉面露难色,虎妞觉得先前的猜测怕是真对上了,看这娇滴滴的姑娘家定是遇到什么难事而离家出走,现在不方便回去。被长辈逼迫相亲?逃婚?电影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大姑娘怕是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南方人就是这么矫情,想到这,她大咧咧地笑了,说:“大妹子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应工?”她估摸着有个新的事情做做,慢慢会改变大妹子的心性。

黛玉正愁不知如何是好,虎妞的邀请反倒让她有了主意。她微微点头,轻声应着:“那,我就跟着姐姐了。”现在是肯定回不去大观园了,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先跟着虎妞有个依靠,慢慢弄明白现在这里的一切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儿,还有那本残破的《红楼梦》,究竟何人所写?为何就能写得是园子里的事儿?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好嘞,那我们走!”虎妞爽快地应着,一手拎起行李袋抗在肩上,一手挽起黛玉的胳膊,旁边的建军掏出手机给小姨打电话,问清楚了方向,三个人便并肩往目的地走去。夕阳斜挂在他们身后的大厦边,从地上拉长了三个人的影子,三个人走着、说笑着,很快就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三个月的实习很快就过去了。黛玉和虎妞都分别有了自己固定的流水线岗位。这是一家服装厂。

三月下来黛玉身子已是不堪重负,幸亏机灵的虎妞立马塞了好处给车间主任,中年男人顶着几日没洗的中分油头,瞅着黛玉的长相二话没说便答应了。隔日黛玉便从拼合缝子的操作工调去检验服装的成品质量,一来二去轻松了不少,对虎妞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虽没有明说但是记在心里。想着从昔日钟鸣鼎食的人家沦落到如此辛苦劳作,莫非这是她在幻境里避无可避的劫难。有趣的是没人因她的调岗而妒忌她,仿佛这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女孩本就该被人如此呵护周全。病如西子的黛玉也在虎妞夫妇私下奔走中,寻访到苏州城中的名医,月余的调理后黛玉已经没了几月前的弱柳扶风样,虎妞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闲暇时光,透过院落中成堆的货物,瞧着这江南小院改造的服装厂,只有院子一角几株海棠花树仿佛昨日重现,一样的雕花窗棂中透出的灯光仿佛看到昔日岁末的气氛。不用赶货的日子,下班后的工人都会簇拥着黛玉去不远处的阊门游玩,河水潺潺,却不似昔日的光景,而身处阊门外的七里山塘,黛玉恍如隔世,自己只是聊解父亲膝下荒凉之叹的子嗣,前世年已五十的父亲支庶不盛,人丁有限,自己才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

虎妞则感叹这玲珑的江南景色,想到佳木斯的第七林场根本没法比啊。每每看到黛玉犯起癔症的时候,虎妞就感觉眼前的女子不像真实存在的人,仿佛只要她稍不留神黛玉就到了画里,而那些托她做媒的人把她的耳根子都磨破了。

虎妞琢磨着得治好她的癔症,忘记那个害苦她的渣男。

一日厂里放假,建军猴急地领着虎妞和黛玉到了山塘街上,几个周转到了一座桥侧。“老娘不走了,赶紧说,你领我们到哪嘎达去?咱大妹子都快走不动了。”虎妞忍不住了朝着建军后脑勺一拍,双手腰间一叉。

“你这婆娘就喜欢动手动脚。说,我说还不成?看到没,那个沿街的寺庙,远远看像不像个葫芦?据说这个寺庙香火旺盛,贼灵了。小姨说也许这里可以治好大妹子的癔症,她一直这样下去,怎么结婚生子。”

“结婚有啥好,我就是个例子,不是在佳木斯看林子,就是日夜颠倒地踩缝纫机,哪有出头之日,咱妹子要干大事业,建军,你有没有觉得她不像一般的女人?”虎妞说。看着望向寺庙出神的黛玉,建军摸摸脑壳点了点头。

普福寺,远远看去似一葫芦,香客不断。虽然对于这个幻境里的一切黛玉已习以为常,此时还是陷入了前世的离合悲欢中。造化弄人,仿佛按迹寻踪到了仁清巷里的葫芦庙,顿时想到那个聪慧苦命的香莲跟自己学诗的场景。

“看,这人像古装美女,怎么不拍视频,肯定赚钱?”寺庙人流的推搡闲话中,虎妞没落下“赚钱”这几个字眼。她瞅了一眼黛玉,心里有了想法。

在建军的催促下,黛玉跪拜求了个签。解签的和尚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微颤,二话不说领着到了方丈处。香案苦茶,吃出了前世今生的滋味。老和尚掌心合十,“施主,忘了前尘,方可解脱!”可是黛玉心中还是想着那本书第九十七回后面将要发生的事,定要找到完整的版本。旧事消散新事遂,如何方能化解这症结!

月余,虎妞的短视频没做成,倒是厂里开始注册国内品牌,走如今盛行的“中国风”,品牌名字叫“绛珠”。黛玉凭着前世的日常穿搭和较比干多一窍的灵智成了兼职模特和设计师,那清丽的画风和娟秀的诗句成了厂里的香饽饽。虎妞夫妇顿时一起鸡犬升天了,建军凭着实诚当了采购,虎妞靠能言善道的天性成了销售。虎妞夫妇私下开始琢磨着自己干了。

                          黛玉的创业

几日后,一个中央美院的男生的加入,改变了黛玉的命运。

那人如山涧的清风,气宇俊秀。又如一汪清泉,静谧却温柔。在这并不算太高端的厂里,能来这样一个大学生,也是十分引起大家的轰动的。厂里很多人都传这个新来大学生的消息,说他干净帅气得像电视里的明星一样。

那天中午虎妞带着黛玉正在食堂里吃饭,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男生。他确实太显眼了,即使穿了一身和大家一样的厂衣,依然在众人中鹤立鸡群。

此刻他正一个人吃着饭,而周围不停地有女工看向他窃窃私语。

虎妞挤眉弄眼地对黛玉说,“妹子快看,那个就是厂里传说新来的中央美院大学生,这学艺术的就是不一样,真的太帅了!”

“哪呀?”黛玉抬起头张望。

“喏喏,就在那,大妹子快看!”虎妞噘着嘴朝那个大学生的方向怒了努嘴。

黛玉顺着虎妞提示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个大学生。正巧,那个大学生像知道一般,也向黛玉这边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黛玉一下子脸就红了,赶快扭过头低下来。虽然来这新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她还是不能完全做到像这里的人一样自由与洒脱。男女授受不亲三从四德等传统思想仍然在她的心中占据了很重的位置,只是她也渐渐地发现这新世界的一些想法让她觉得新奇与有趣。

“怎么样,妹子,帅不帅!?”虎妞边说边看着黛玉,此刻感觉她口水都要流下来。

“确实是个俊朗的哥儿。”黛玉回道。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此人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一般。

想到这,黛玉再次抬头看向对方,仔细端详。那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如秋波。黛玉突然想起,这面相跟她那薄情负心的宝玉哥哥何其相似哩,禁不住心中一酸,眼圈一红,月牙般的眼眸中似有泪珠滚动。

“姐姐,我吃饱了。咱们回去吧。”黛玉有些哽咽地说道。

“好,好,好!咱们走。”见黛玉眼中含泪,虎妞有些心惊。她是怕了这林大妹子的眼泪。虎妞在网上看到有网友说,所谓的癔症其实就是心理疾病,需要心理疏导。她心中寻思,回头和建军商量商量,得找人给大妹子疏导疏导,要不大妹子早晚得出事。这时两人已起身向食堂外走去。没瞧见那名传说来自中央美院的大学生一脸错愕地看着黛玉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一连数日,黛玉没再去食堂用餐,而是呆在自己的宿舍里,等虎妞把饭带回来。她怕再见那人,勾起自己的伤心事。虎妞对这个大妹子千依百顺,自然是黛玉所求,无所不应。连续几天,黛玉未见那人,她的脸上也又有了笑容。不过,黛玉没想到的是,她与那人的缘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某日黄昏,建军,虎妞和黛玉正有说有笑地向工厂大门走去。

“不好意思,请留步!”一道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前路,来人正是那名中央美院大学生。没等其他两人有所反应,虎妞大步走上前,迎上中央美院大学生的目光:“你有啥事?不过,我告诉你哈,想追求我家妹子暂时是没戏的。她现在不考虑谈对象!”

一听虎妞的话,黛玉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建军则是无奈地用手扶住额头,他知道自家老娘们的虎劲又犯了。

中央美院大学生略显尴尬,先看了眼黛玉,接着又看向其他两人,“啊, 虎姐,您可能误会了。我在这等各位,是有事想与各位商谈。”

“有事商谈?”虎妞一脸莫名其妙。

中央美院大学生没再多言,而是引着三人到了工厂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好。他还细心地为三人点好了饮品。黛玉很喜欢那叫拿铁的饮料,热热的,略带苦涩,回味无穷。

大学生在三人面前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原来他名叫王志远,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他自小喜欢艺术,因此考大学时就报考了中央美院。毕业后,为继承家业,他选择进入黛玉所在的服装厂实习。在服装厂实习期间,王志远发现了黛玉这位天才汉服设计师。

他萌生了招揽黛玉一起创建汉服设计工作室的念头。当然他也了解到黛玉总与建军和虎妞形影不离,想来黛玉是不会与他们分开的。因此王志远寻思也邀请建军和虎妞一起参与创建汉服设计工作室。

“林小姐,我真心欣赏你的才华,希望与您合作!”最后王志远诚恳地说道。黛玉没有多少想法,可建军和虎妞夫妇已然心动,期盼地地看向黛玉。

黛玉被虎妞夫妇炙热的目光一瞪,心中有些害怕。不过她深知,若不是这对淳朴的夫妇,自己肯定无法在这个千奇百怪的世界中生存下来的。他们对自己恩重如山。既然他们有这样的期待,自己也应该成全。

“我答应你,王先生。”黛玉小心翼翼地看向王志远。听到黛玉应允,身旁几人都露出了欢快的笑意。

在王志远的安排下,他利用自家的人脉和资金,汉服设计工作室顺利建成。黛玉负责设计,建军负责对接工厂,虎妞负责销售。很快,黛玉设计的汉服在市场中有了一席之地。只是,在汉服设计工作室一切走上正轨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发生了一件事。

“妹子,王志远不见了!”虎妞冲入黛玉的设计室中,大声道。

“姐姐,怎么回事?你慢慢说。”黛玉放下画笔,看向风风火火的虎妞。

原来,虎妞像往常一样,送财务报表到王志远的总经理办公室,这个时间王志远都会在办公室里办公。虎妞轻敲办公室房门,却无人应答。又等了一阵,虎妞的虎劲又犯了,一把推开房门,冲入办公室。室内空无一人。干净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档案袋。不知虎妞怎么想的,她把档案袋打了开来,里面竟是一纸签好字的股权转让协议和一本《红楼梦》。王志远将他名下汉服设计工作室的所有股权转让给了黛玉。看到这些东西,虎妞急匆匆地冲到了黛玉这边。

黛玉没看股权转让协议,而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红楼梦》。她最近相当忙碌,忙碌到全然忘记此书的地步。再看到这本书,她多少有些愣神。书中夹着书签,她从书签的位置翻开书,那里正是她想知却不曾知晓的内容——宝玉在不知晓新娘非黛玉的情况下,答应了婚事。以及婚后种种的疯癫,一直到贾府最后的荣辱兴衰......

“唉......”看完这些,黛玉发出了一声轻叹。慕然间,她又看到了书签上有段诗句:月窟仙人缝缟抉,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黛玉又是一声叹息。此刻她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

多年后,黛玉坐在办公室中,手中拿着那本红楼梦,眼中不再是哀怨惆怅,而是多了诸多平静和淡然......

作者:小晃夭夭长安酱酱酱淘淘不钰米妖随风一缕Rong大物令狐公子0719老书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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