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者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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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能活着,那必然是有人替他受难,又或者在替谁受难。
老余在村里被叫作“乌棒”,相传是因为他长得黑!听说他有一个女儿,很早离家了,也没再回来,这一晃他也七十出头了,就这样活着。
作为一个守村人,老余住在政府帮忙修建的小平房里,不大但是一人住足够了,就修在母亲留给他的老土房上。本来老余不太同意政府的政绩要求,他不愿意拆掉这座老旧土房,毕竟还能住也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舍不得。如果一定要帮还不如直接变现,他情愿能够多喝几口酒,多买些肉,他不觉得着有什么错,可惜村里没给他“转空子”的机会,老房子在村主任的监督下被同村人合力推倒,施工队也就同村的泥瓦匠,至于材料用的都是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款式:空心的红砖,挂瓷的黑瓦,即安全又耐用还环保。而老房子留下来的泥墙和青瓦被砸的粉碎推到了一边,就房梁依旧没换还在为老余撑着。
位于山脊的片慈竹林下一栋一层小楼就这样拔地而起,崭新的黑瓦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村里人见面都祝福老余:“乌棒啊!这下你可‘鸟枪换炮’,捡了个大便宜吧!这房子是真好看啊!都可以娶个新媳妇儿了,这你可要好好感谢政府啊。”只是大多时候老余都点头笑笑,看着这些他看着长大的人那黝黑的面庞吐露一口黄牙,照常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熟练的点火边吧唧嘴边侃几句:“是啊!好得很!”。
余家曾在本地也是一个不错的家族,与奶奶的姜家据说都是从古流传下来的大族,只是到了如今都只得青山顾,无人赠白衣,余家上一辈还记得的人就只剩下了老余他母亲了,其他的早就真正逝去。余母是村子里都喜爱的老人,甚至说得上是村里一“宝”,老人名“亭秀”(音译),姓什么我记不得了,但人如其名在这里总是没错,余母脸上总是慈祥、从容、温和,有着大家闺秀的独有书卷气,亦或者说是修养,并且还懂得一些基本的医术。据说在那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余母帮助过很多的同乡人,在老家房后有一片长得极为繁茂的何首乌,奶奶曾说那是当年余母赠与的,是用来做治疗奶奶家人某种疾病的药引,多出的一些就种在了那里,至今村里也有些老人去挖根熬药,只是渐渐少了罢了。
儿时的记忆里余母总是那么亲切,多才多艺,记得母亲当年也曾向其请教过纳鞋和织毛衣的手艺,所以我的童年也是过得极为不错。余奶奶也极其喜欢小孩子,她总是穿着一件农村干活的黑色围裙,大大的兜里总会装些糖果——齁甜,儿时的我觉得她每次经过我家都是特意给我带糖果的,可不是因为顺路。
而对于老余,余母那更是极其的宠爱,九十年代的村子里还没有任何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离乡打工的口号村里人也还在徘徊,只有少数人喜欢吃螃蟹去了海边,贫穷一直还是围困着这里。那会儿的老余还年轻,但也经历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外乡不知名的女人给他的家族带来了一个女儿后就带着她离开了,只是那种事情在当时已经开始变得平常,老余也继续和母亲守着那栋土房,老余没什么安家的本领,尽管在当初分土地时村里给划分了很多良田,但是余母一人终究独木难支,只能勉强耕种屋旁的地,用来种些瓜果蔬菜,但也足够两人的三餐四季,至于其它的余母都免费让村里其他人借去,村里人也懂得感恩每年收成时总会回报一些新鲜的粮食,就当是租金了。因为村里的照顾,余母那时候每月都能领到一定的补贴,尽管不多,但每次赶集余母也总会或多或少的买点肉或者带荤的食物,用来给老余加菜,可能在母亲眼中孩子总未真正长大。
但余母却是一天天老去。
在一个平静的清晨,老余家响起来了的急促而尖锐的鞭炮轰鸣,震醒了还在睡眼朦胧的乡邻,大家寻声望去,山脊的竹林下冒起一阵白烟——余母走了。那一天除了赶集吃酒鲜有外出的老余穿着白衣走遍了村里每家每户,他黝黑的脸上没了熟悉的黄牙,双眼如夏日耕牛大圆而红,麻木的话语在嘴里重复着。两天之后在村里人合力操办下,余母顺利下葬,一切从简,没有过多的仪式,只留一地红纸从土房延伸到土包。那两天乌云密布但没有雨。
在那一阵鞭炮轰鸣之后村子也安静了,沿海咸热的风终于吹来,人们都对螃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良田最终还是便宜了杂草,年迈的老农早已自顾不暇,老余也失去了“收租”带来的粮食来源,而他一个人是很难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日子的,他还是喜欢喝酒,便在熟识的一个卖高粱酒的老板那里谋求了一份生计,每次赶集就去帮老板摆摊卖酒,收入不多,加上低保也足以衣食温饱,烟酒不尽,嗜好不绝。
闲暇之时他也愿意去马路上走走,和一群老家伙抽烟侃大山,红砖砌起的水泥房终究还是多了些陌生和冰凉,他不愿长时间呆在里面。而且一个老实本分又人畜无害的老余不需老幼避嫌的,况且他还能给沉闷的村里多带来一些欢笑,这也许算是老余家的传承吧!
他得继续活下去,为远方的女儿已经成家,和正在蹒跚学步的外孙略尽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