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语

【柚子】VOL.2020.03.10

2020-03-10  本文已影响0人  里木白

关于柚子,现在一般就叫它柚子或者文旦,我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种类上的区别,但在小时候,它只有一个奇怪而傻气的名字:炮团,方言叫起来还挺顺口自然的,如果用普通话说就感觉特拗口,我猜可能是因为它长得像大炮的炮弹吧,如果是黑色的那就更像了。

虽然在市面上见过这种水果,但却从没买来吃过,我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外地水果,虽然也有一丝好奇它是什么味道,但可能是农村小孩的天性使然,我们不会嘴馋那些店里出售的东西,不管它看起来有多美味,但是,如果它长在树上,那就完全是另一种境遇了,不管那棵树长在哪,不管它属于谁,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孩子们想方设法获取它的执着身影。

上了小学之后,隔壁村的小孩已经成了我形影不离的发小,大概二三年级的一个初冬,周末在村里闲逛时,我们无意间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位于村中部主干道北边那排房子的屋后,紧靠后山,我们从没来过这儿,忘了是谁先发现的,在一间猪圈的房子后面,在靠墙的那一大堆沙子般干燥金黄的猪粪中,也许是我们同时看到了那棵树,树上挂满了炮弹般的果子,他的眼珠子瞬间就亮了起来,跟两颗炮弹似的,当然,我也一样,下意识地赞叹道:“原来炮团树长这样子!”

显然这棵树属于前面那户有个猪圈房的人家,但从我们见到它的那一刻开始,潜意识里早就把那上面的一个个果子当成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唯一还不确定的只是如何低调地把它摘走。

默契地环顾四周,南边紧靠养猪的房子,从窗户看进去黑漆漆的空无一人,料定平时并无人来,西边是杂草丛生的空地,北边十几米外便是后山,唯有东边紧挨着一户人家,而且他们那宽敞的院子是完全敞开式的,四周没有围墙,地基高出我们所站的位置几十公分,不管是在院子里还是后面的屋里,只要往这个方向一看,一目了然,更要命的是,屋子里住着一对老夫妻,平日里没什么事就足不出户。

我从没见过他们儿子,听我妈说,上高中时,部队去学校选拔飞行员,他儿子报了名,结果真被入选了,于是便弃笔从戎做飞行员去了,算是我们村里除了钓鱼老头的两个儿子之外,混得比较好的年轻人了。

此刻他们老两口就在屋子里,我们一合计,觉得此时动手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最佳时机是明天早晨天刚亮的时候,趁他们还没起床,悄悄地,低调地摘它两麻袋回去。

但首先得拟定一条路线,不能走大路,来的时候还好,撤退的时候要是在路上碰到人了,那就太高调了。所以,最佳路线显然是从我家屋后出发,沿着后山山脚猫着身子一路快速蹿到这里,摘满两个袋子就原路返回,保证没人发现。

当然,保险起见,我们肯定是要先探一遍路的,于是便沿着我们预想中的路线一路走到我家屋后的山谷,除了草比较茂盛,并没有什么障碍。

在家找了两个特别大的袋子,分配好任务,他负责爬上树摘炮团,这种重活一般都是交给他,我在下面接应把风,同时把炮团装进袋子,到时候一人一袋,准备工作一切就绪。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准时来到我家,两人带着袋子悄悄从后门出发,由于已经是冬天,那天有点起雾,这刚好给我们提供了一层掩护,但有一点始料不及的是山边的草全是湿漉漉的,淌着草丛猫着身子一路疾行,同时警惕地注意着一路上那些山边房屋内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便迅速停止脚步趴在草丛里,仿佛是两个深入敌后的游击队员,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肩负重任砥砺前行的心态。

忍着被冰凉的露水打湿的衣服裤子,终于狼狈地抵达了目的地,好在隔壁老两口的屋子还没开门,发小二话不说踩着猪粪纵身一跃抱住了树干,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便利索地爬了上去,不多时便摘下一个抛了下来,我伸手一接,沉甸甸的,转手放入袋中,一切都在按照我们设想好的情景低调地进行中。

屋子方向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开门声,我赶紧小声喊停,两个人固化在了那里,一个抱在树上,一个站在地上,手中提着鼓鼓的袋子,门开片刻,阿婆便拿着扫帚出门打扫院子来了,我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并没有往我们这边看,当她人朝东的时候,我赶紧示意发小继续摘,炮团继续一个接一个抛下来,我一边盯着阿婆,一边接住炮团装袋子,当她转身的时候,我赶紧小声喊停,两人继续固化装死,仿佛静止不动她便看不到我们了似的,就这样趁着阿婆每次转身的间隙,装满了两个大袋子,每个袋子里都装了七八个炮团,阿婆也总算扫完地回屋子里去了,发小赶紧从树上下来,一人扛着一袋猫着身子快速往山边跑,奇怪的是,回去的时候扛着沉重的袋子,两人却飞奔得比来时还快,仿佛那两个完成了敌后渗透任务,顺利救出人质的游击队员般撒开了腿扛着人质飞奔着撤退,跑慢了就没命了似的,等回到屋后的山谷,全身几乎都被露水浸湿了,一静下来就冻得瑟瑟发抖,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了东边的山上,躲在杨梅树下,拿出一个炮团,蹲在地上好奇地剥了起来,好不容易剥掉了外面那层厚厚的皮,一看这不就是个大桔子吗,但不知道味道像不像桔子,剥开果肉,两人便好奇地吃了起来,一边看着对方一边吃,从对方的表情,我们都看到了这东西到底有多难吃,如果单纯让自己来形容,那就是苦,又苦又酸,不好吃,但从对方那便秘般的表情上我们还知道了吃这东西跟受罪没什么分别。

抱着千辛万苦来之不易的心态嚼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双双吐掉了,把剥开的那个丢到了草丛里,剩下那些却没舍得丢,桔子摘下来的时候也不好吃,藏一阵会好吃一点,兴许这炮团藏上一阵子也会变好吃也说不定,于是两人又扛着袋子下山了,各自回各自的家。

我没敢让家里人知道,就把那些炮团藏在了柜子角落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没几天,我爸就知道了,却不是无意中发现了柜子里的炮团,而是种炮团树的大爷跟他说炮团还没熟呢,小孩想吃的话等熟了可以去摘。

虽然近在咫尺,但阿婆似乎自始至终都没往我们这看一眼,我们自以为在她眼皮子底下完美地躲过了视线,殊不知那真正便是一个活生生的掩耳盗铃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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