圬者的贫贱与幸福

唐代文学家韩愈有一篇散文叫《圬者王承福传》，圬者，就是粉刷墙壁的泥瓦匠。读了这篇文章，我掩卷深思，泥瓦匠和权贵巨富，究竟谁更幸福？

《圬者王承福传》大约作于唐德宗贞元十七年左右，时作者到京城长安调选。王承福立身行事的特异之处引起了韩愈的关注，于是为他写下了这篇传记。

韩愈，字退之，河南晋孟人，唐代文学家，世称“韩昌黎”。唐贞元年间进士，官至吏部侍郎，卒谥文，又有“韩文公”之称。韩愈祟儒学，倡散文，是唐代古文运动的主要领导人，被列为“唐宋八大家”之首。其文雄奇奔放又曲折变化，对后世影响深远。有《韩昌黎集》。

开宗明义。韩愈说，粉刷墙壁作为一种手艺，是卑贱而且辛苦的。有个人以这作为职业，样子却好像自在满意。听他讲的话，言词简明，意思却很透彻。问他，他说姓王，承福是他的名，祖祖辈辈是长安的农民。

王承福是中晚唐时期京城长安的一位农民。他生活的时代，推断起来，应是玄宗后期及肃代德宗时期。此时，政治黑暗，民不聊生；危机四伏，大厦将倾。所谓的大唐，气数已尽兆头毕现，正一步步走向末世。王传福身份低微，居此乱世，他有自己的处世原则。

其一，有功不居，甘做农夫。安史之乱中，他被征调从军，“万箭千刀一夜杀，平明流血浸空城”，九死一生，活着回来了，还立下了足以做官的功勋。解甲归田后，他悄悄回到家乡间当了一位农民。“土田已丧”，靠给人“打工”抹泥粉墙为生，而且一干就是30年。

这“贱且劳者”的重体力活，可想而知，对于已经上了年纪的王承福来说，是多么艰辛艰难和可怜，他有条件，但为什么不做官呢？借用王承福的话，“唉！我拿着镘子到富贵人家干活有许多年了。有的人家我只去过一次，再从那里经过，当年的房屋已经成为废墟了。有的我曾去过两次，三次，后来经过那里，也成为废墟了。向他们邻居打听，有的说：‘唉！他们家主人被判刑杀掉了。’有的说：‘原主人已经死了，他们的子孙不能守住遗产。’也有的说：‘人死了，财产都充公了。’

其二，职业道德，敬业精神。王承福说：“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天舍镘以嬉。”就是说，吃了饭却工作懒惰，定会遭受天灾的惩罚，所以我不敢丢下抹子而去玩乐。泥起墙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干的每一件活都“无愧者取焉”。

其三，心里时刻想着别人。王承福考虑到自己“能薄而功小”，挣不来什么钱，养不起老婆孩子，故而一辈子没有娶妻。然而，他却放心不下那些穷人，“有余，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我想，王承福的这点善款，比今天的亿万富翁拿出百万都可贵，因为那是他食、宿之后的全部所有啊。

我想通了，王承福是幸福的，比那些权贵巨富幸福多了。他安贫乐道，满足于自己简单的幸福。而那些权贵巨富，富贵只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王承福给他们粉刷过的房子，并没有过多久，随着人犯了事，就成了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