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街尽头的烟火
除夕夜幕渐起,文武寺的香火越来越旺。一炷香,一盏烛,点燃的是乡亲最朴素的愿望,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一对善男信女在文武寺已经忙碌很久。他们在居士婆婆的指导下,绕着火红的烛台,向东向南向西向北,逐一虔诚地拜过去,随后心安理得地消失在文庙街。
文庙街,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一条老街,多年以后回到故乡,才在门牌号上看见这个令人惊喜交加的名字。惊的是在这个三县交界的乡野,竟然会保存着一条文庙街;喜的是故乡的这条无名河流原来还默默流传着文风。
文庙街尽头是文武寺。小时候,我不知道那个废墟般存在的寺庙的名字,只知庙前有一座文革时坍塌了三层的古塔,大人们唤它字库。那时候,我幼稚地感觉不到故乡的文风,无法想象这个小山村会有多少字纸可以在字库里焚烧。其实,我并不了解故乡,少小离家老大回,把自己活生生过成了一个异乡人,这让我常常对故乡心生欠意。
我已经记不得文武寺的重建,是源于512地震,还是在420地震后发生。只记得从那以后,文庙街尽头的香火又鼎盛起来,每年农历三月廿还恢复了庙会。
二哥每年春节回家,都会在除夕夜去文武寺烧香,给家人许下祝福。今年除夕,我跟着二哥走进了文武寺,感受浓郁的祝福氛围。在闪烁的烛光和缭绕的香烟中,字库时明时暗,氤氲着神秘的气息。这时候,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雨,但一点也不觉得冷。火红的烛光将雨点映射出雪粒般的晶莹,就像一个个纯粹的心愿。
我一走进大雄宝殿,就被坐阵大堂的一位居士婆婆喊成了二哥的名字。二哥唤她干大,我和二哥可能长得有点像。我们很小就离开了故乡,偶尔回家也难得与乡邻遇见,以致于我们的印象被定格在二三十年前。他们只是记得我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教师,多少变迁全不知晓。
二哥他们在忙着烧香祝揖履行各种手续时,我坐在一盆炭火前,与几个居士一起聊天。他们说周边很多寺庙都临时关闭了,明天到这个小庙来许愿的人可能会更多。而我更关心的是文武寺的前世今生,想做一次深入的田野调查,可是他们支支捂捂地表现出了一无所知。“人们的愿望总要找到一个出口”,他们只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许个愿望也需要仪式感,仿佛这样才算是实诚。
有人把高香朝向字库,有人把河灯放在水面,有人把孔明灯升上天空,有人用烟花点亮黑夜。我的内心也开始蠢蠢欲动,想在辞旧迎新之际许个愿望给明天。心里念念有辞,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我把愿望折叠成千纸鹤,越飞越高。
在1980年代故乡,父辈总说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许个愿望一定会实现。我记不得曾经是否许过愿望,更记不得许下过什么愿望,甚至还记不得愿望是否实现过。春风乍起,吹面不寒;烛光闪烁,欲说还休。此时此刻,我清晰记住了庚子年的心愿。父辈还说过,说不得,说不得,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2020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