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去的恋人
我是个绝妙女子,从来就擅于勾引男人。
勾引像罂粟花,艳潋娇媚的在烈阳下展姿,却不知是剧毒的渊薮;勾引也像酗酒、吸大麻,耽溺其中会不知不觉地难以自拔,绝不可轻易尝试。我非刻意,真的,只是老天爷生来便给了我一双水灵活现的大眼,只要我凝视着别人,就能从瞳孔慑取人的魂魄,让他们插翅难飞。这双眼睛让我身体的其它部位消失,让所有男人对我瘦弱平坦的胸部和如鸡爪般的手脚视而不见,轻而易举完成勾引的任务,喔,应该说是满足我勾引的天性。
我的勾引完全没有预谋,也没有目的。经常发生在自由的状态,只要我瞳孔捕捉住的焦点就逃不掉。我什么也不必说、不用做,也无须施展任何肢体语言,只要凝视。是的,只要凝视我的猎物,他们就会神魂颠倒。我知道我的目光是饥渴的利箭,可以穿透他们的灵魂,进入他们的体内,撩拨起他们潜藏的欲望,让他们朝着我走来,甚至试着走进我生命。示好求爱是他们一贯的老把戏,为的只是征服、占有一个拥有如迷雾般梦幻大眼的女子。我从来不上当,冷静地继续用我的眼和他们周旋玩耍,直到将他们慢慢凌迟致死,肉体消弭,只剩一堆枯骨。
所以,我从不和他们发生任何实质关系。勾引,只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游戏,在公共领域不断发生,却不曾涉入我的私人领域。我从不带他们回家,更不跟他们上床,勾引纯粹是为了消磨无聊时光。我用我的眼执行任务是万无一失的,但一旦完成,我便觉得索然无趣,将猎物弃如敝屣,继续寻找我下一头猎物。就像现在,眼前的那个男人。
男人坐在靠窗的位子,正在阅读一本英文杂志,好像是TIME。窗外洒落的夏阳余晖划破屋檐,将他剖成两半,侧面阴影散发着氤氲的鬼魅气息。桌上烟灰缸里半根烟燃烧出的袅袅轻烟,烘托着那如堕入暗夜的阿波罗脸部剪影。如此帅气的影子,那他的真实容貌呢?是如侧面般的英挺,还是……
记忆里,一位眉眼俊秀的牙医拿掉口罩后,一张暴牙之唇惊骇了我对美的既定概念。所以我只相信亲眼目睹之美才是美。
这间咖啡屋,墙上挂着一张巨幅法国电影《La Piccola ladra》的海报,五十年代法国女歌手Piaf沙哑性感的沧桑歌声,绕梁舞动着,我的一颗心随之上下翻滚,在黏腻的异国香榭氛围里,我的眼睛凝视着男人的身影。寂寥的午后,寂寞的单身男女各据屋角一方,错落的几张桌子横梗在我们中间,他那双翻着杂志、夹着烟、白皙修长的手指,穿透距离,深深牵引着坐在他斜后方的我。
我开始细细打量这个男人。身上一件Berluti蓝色棉质带领衫,腿上一条同款灰色宽版裤,脚上一双Lottusse,是优质男人的穿著。手指上没有戒指,手腕上也没戴表,自然卷的发丝服贴的覆在颈背上,如卷曲的小羊。香烟是一包红色Davidoff,在空气里持续发酵着诱惑香气,我体内的勾引因子开始蠢蠢欲动。由他的品味看来,他的长相不该太离谱。
我刻意扬起细细的嗓门,娇声对侍者喊着咖啡续杯,其实是想引起男人的注意。只要他回过头来,我就知道,这个有着英挺的侧脸线条和修长十指的猎物,有着怎样的容貌,让我眼到擒来。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彷佛和我处于迥异的时空。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看来这次的勾引比想象中困难,十分棘手。
我啜着烫舌的卡布奇诺,两眼直盯着他的背影,心突然莫名地抽搐起来,那背影是何等寂寞?没有陪伴他的女人或男人,没有一通电话,最新款的iPhone 10孤单地搁在桌面上。
突然想起一支手机广告,女孩故意将手机留在桌上,跑出去用公用电话打给自己,邻座的男孩仓惶的接了。女孩说:“响了七声后才接,你还敢追我吗?”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铃声一响男孩就接,就表示有胆了吗?女孩的单刀直入,少了挑逗,少了欲擒故纵,不怕吓坏男孩?真是个不高明的勾引。拿起手机摇摇,把他摇出来才是新招。
我心里骇笑着。还能想出更好的吗?如果他不给我张脸,我的眼怎么勾魂慑魄啊?还是端着咖啡走过他身边,将咖啡溅到他米色的裤子上,然后惊慌失措地帮他清理裤子?
唉,这也是老掉牙的伎俩,干脆,换个位坐到他前面,假装欣赏夕阳引起他的注意主动过来搭讪?还是……就走过去,说:“先生借个火”;或是:“喂,先生请勿吸烟好吗?”还是直截了当地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抱胸盯着他,只要盯着他的脸就好,但,如果那是一张让我意念全消、骇然失色的土豪脸呢?
男人一直纹风不动,动的只是翻阅杂志的那十个手指头。我的勾引乱了方寸,是那白皙十指勾引着我?不,我知道是寂寞,是长久以来勾引偷偷豢养的寂寞,那只潜伏却渐渐苏醒的巨兽,正被一个没有脸的男子背影无情的鞭笞着……。不敢面对这个没有脸的男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我的勾引行动失败了。
我走出咖啡屋,决心换个场景,寻找有脸的男子,让勾引持续进行。自从H离去后,这是我用来思念他的唯一方式,相信,有一天我们终将在街角相遇。
我的勾引完全没有预谋,
也没有目的,
经常发生在自由的状态。
勾引,
只是遗忘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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