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鸟

红鸟

距离最后的考试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浮躁。成绩考一次降一次，像是中了什么神秘的魔咒。

他心里憋着火，更多的是委屈。已经尽力了，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他拿自己的心没有办法。

寂静的自习课，沙沙的写字声，听在耳朵里简直不堪忍受。教室就是一个不动声色折磨人的牢笼，他只想冲出去，不顾一切的冲出去。

跟班主任请了病假，在班主任神色不明的注视下走出教室，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五月的天，天空很蓝，闲闲的飘着几片云，空气里是春天未开尽的花的芬芳。

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偏腿跨上去，一脚蹬下，自行车像一支轻盈的箭滑出校门。班主任如果看到此刻的他，一定不会准他的假，并且还会奉送上长篇的谆谆教诲。可是，管他呢，他现在只想从这个牢笼里逃出去。

一路漫无目的走走停停，经过若干服装店精品店等等。将近中午，街上没有什么人。

经过一个在路边摆着的杂货摊子时，他看到一只玫红色的塑料鸟，张着翅膀，尖尖的嘴停在锥形的底座上，摆着飞翔的姿势，却并不能真的飞起来。多么像此时的他，他想。

摊主注意到他的视线，用手指随意碰了一下那红鸟，它就以嘴巴为圆心绕着底座转起来，原地不动的“盘旋”。

要吗？小伙子。3元。摊主说。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5元递给摊主，说，拿一个。有没有盒子给装一下？

摊主摇摇头，这就是个简单的桌面摆件，拿回去直接放桌子上就行了，要盒子回去也是扔掉。

他没有坚持，接过红鸟和底座一股脑塞进上衣口袋。幸好口袋够大，红鸟又小，装进去不显山不露水的。

他又蹬起车，车头拐了个方向，向她单位骑去。

是的，她的单位。他有一个彼此心照不宣却一直没有表白的“女朋友”。她快他一步，已经上班，他却还在教室里为高考挣扎。

有了目的地，他蹬车的速度快了起来，不再晃晃悠悠。他在心里暗哂，原来他只不过是想去看看她，其他的都是借口。

一路疾行，他出了一身细细的汗。终于在她下班前赶到了。

她正锁上住室的门，打算去单位的餐厅吃饭，看到他，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一瞬又转成了欢喜。

她说，你来了。一贯软软糯糯的声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好意思。像一根温软的手指轻轻拨在琴弦上，他的心一热，狠狠颤了一下。

嗯，今天下午学校放假。他自动选择了不说实话。难道要他说他翘课来看她么？

那咱们出去吃饭吧，这附近有家饺子馆还不错。她说。

好。他手揣在衣兜里摩挲着那只红鸟，犹豫要不要现在给她。

她的同事三三两两的经过，眼睛里闪着八卦之光，一边好奇的打量他，一边故作不经意的跟她打招呼。

他按按口袋里的鸟，决定先不给她。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握在车把上，问，远不远？我骑车带着你？

不远，步行就可以，车就放这儿吧。她示意他把车靠墙放着。

俩人并肩而行，他个高腿长，迁就着她的步伐，踏着小碎步。她仰脸看他一眼，嘴角抿出一道向上的弧线。

不到12点，饺子馆里客人不算太多。他们在靠窗角落的桌子边坐下。

在等待饺子的过程中，说了什么呢？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份饺子大部分进了他的肚子，她说她吃不了。

也许是饺子太好吃，或者是跟她在一起太快乐，他看饺子汤里的葱花都觉得格外碧绿，把汤也喝了个净光。没有喝酒，可是他觉得那汤里许是掺的有酒，竟让他有微醺的感觉。

吃完饭，俩人慢慢踱回她的单位。中午十分，大家多在午休，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像是一并陷入了沉睡。

一阵微风吹过，满院遍植的白杨立即响应，叶片碰撞，发出哗哗的响声。她的头发飞起来，有几缕飘到他的胳膊上，随着风来回的拨弄，那一片的皮肤紧张起来。痒，他克制着没有去搔。

她住室门的依旧锁着，她的室友不知去哪儿玩了，中午没回。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请他进去。

房间很小，两边各摆放一张单人床，中间只剩下不足两米的距离。靠窗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墙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个暖瓶。

他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门敞着，可以看到对面房间紧闭的门。

趁她扭身给他倒水泡茶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红鸟和底座，把它摆好，放在她的桌子上。他轻轻拨楞一下小鸟的翅膀，于是它颤巍巍的转了起来。

她把茶杯放到他手边，便看到了那只悠悠“盘旋”着的红鸟。

好玩儿不？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买的。他说。他盯着旋转的红鸟，没有看她。

好玩儿。她说。她用手按按小鸟翅膀，那鸟上下晃动着，却并没停下来。这是什么原理呀？她一如既往地爱问问题，像好奇的孩子一样。

于是他胡诌了一通物理知识。

她把小鸟拿下来，让它嘴巴停在她指头上，轻轻拨动一下，那鸟就在她指上转起来。

呀，你看，这样也行！她惊喜的叫道。一双眼睛喜悦地望着他，黑白分明，那么亮，像极了黑夜里的星星。

当然了，换了个肉的支架而已嘛。他打趣着，不由的笑了，一直闷在心里的那口郁气似乎也散了不少。

门外有人叫她，她一边答应一边慌慌的出去。那人只说是某领导找她有事，让她去一下，便匆匆走了。

也该走了，毕竟她还要上班，而他也该回到课桌前去继续厮杀。他站起来，她却急急制止他，说，你不是下午休息吗？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着看会儿书。说着递给他一本杂志。

他有一下午的“假期”呢。看着她出去，他只得重新坐下。嗨，被自己编的谎话绕进去了。

翻开杂志看了几页，实在无聊。困意慢慢袭上来，她的小床此时看起来显得特别舒服，他踌躇了一下，果断把自己挪过去，拉开一半的被子，歪斜的和衣侧躺下。对自己说，我只要眯一会儿就好。

被子上有淡淡的立白洗衣粉清冽的芬芳，枕上是她常用的洗发水香味儿，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她身上独有的味道，暖暖的，像安神的香，丝丝缕缕蒸腾起来，包围他，缠绕他，浸润他。他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一只红色的小鸟张开翅膀，在她头顶的天空中一圈一圈的飞着，不知疲倦。她乌黑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一直追随着红鸟，唇角噙着温婉的笑。

平衡鸟。他喃喃呓语。沉静的睡颜浮起一抹恍惚的笑，像午夜梦回床前那抹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