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目的地

·1·

我年少的时候像每个野心勃勃的少年一般，目视远方，望着远处山峦上的云天，心中一股戾气，势要和全世界决一雌雄。这里的每个字都充满着少年时代独有的稚气和无知无畏。但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世界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加入而有一丝震动。反倒是我们，会被折腾得不知所以。

直到今天我已经忘了当时站在小城的楼顶，望着斑驳的天空，向往的应许之地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只是从启程后直到今天，我一直在不断往前，带着我的疲惫身躯，内心微弱的希冀，像一点微弱的昏黄灯光，不断闪烁着。而我越来越觉得那个目的地，其实是不存在的。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认为重要的人，有多少已经说不出名字了？

 ·2·

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路途上奔波。有天遇到一个人，我们在一起聊天，听我讲完这句话，她露出讶异的神色。

我记得那天尚博机场的候车站，在等摆渡车的那个时间，强烈的阳光落到地上，让灰色的地面显示出刺目的反光，空气里是没有杂质的干净味道，天空苍蓝，白云低矮，这让人感觉已经离城市很远了。

我喜欢没有尽头的旅途。像是流浪。我觉得这是我性格的一部分，我热爱在机场和车站无所事事的下午，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但没有一个认识我，可以借此短暂地逃避自己的身份。没有责任，也没有压力。

但逃来逃去，终究还是会回到生活的桎梏中，像一个莫比乌斯环。

 ·3·

我出门的时候几乎一直都带着书，看各种各样的文字，我从小就喜欢做这件事情，我不喜欢上学，但很喜欢读书，这在我是不冲突的两件事情。 

文字是有温度的，像是一个有燃烧着榉木的壁炉的小木屋，温暖，狭窄，但十分安全。我小时候过得很不如意，躲在文字编制的角落里成长，也由此敏感而悲观。

很多人在学校的时候，已经被毁掉了这种简单的情绪，变得麻木厌烦，但我从来不规矩，反而保留了完整的感知。

我一直都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时至今日，没有一样真正坚持下来的事情。唯独阅读已经变成爱好，已经是能带来快感和成长的东西。

世上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4·

我遇到过很多人，多到已经数不清。有些人爱笑，有些人口味重，有些人黑得让人害怕，有些人说话只能听懂五分之一，而大多数人都在追求财富。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个人一生会遇到一百五十万人。我觉得我可能已经快要达到这个数值，而我一直追求丰富，会远不止于此。

大部分人都是很无聊的，你相信我。这世上人很多，但可以被简单地分类，如同一片果园的梨，会被按大小、甜度做区分。

不同的类别的梨是无法相互交融的，尽管他们刚碰面的时候，会浪漫热情地介绍自己，说自己有214个斑点，但这不是重点，人们都只会展示自己能够被接纳的那一部分。这部分少得可怜。大部分人都是很虚伪的。

人都应该有找到自己同类的目标。这些人让你觉得自己特别，但并不特殊，只有跟他们在一起，你才能收获那种简单纯粹的欣喜。

外貌、语言、数字、星座都不能代表一个人，人复杂到没有任何一个字眼能够简单解释，波诡云谲的欲望把我们每一个人都编制成一个秘密，谜底甚至连自己也不清楚。

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5·

我还是喜欢人的。尽管很多时候我都不喜欢主动和人打交道。在我和某某的家里，即使我们面对面，也很少说话。人的有趣在于，总在时刻发生细微的、不自知的变化。如同一颗种子长成树，在这个过程中，吹到一阵风，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就改变了生长的方向。

我们无法预测一棵树在成为一棵树之前，会长出多少根枝桠。一个人也会在几年后，变成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模样。所以我喜欢用不带任何情绪和偏见去认识不同的人，心思复杂的，欲望强盛的，简单的，不同的人像是不同的风景。

有时候我们都容易被环境改变得面目可憎，但这不是我们的责任。

 ·6·

在路上遇到的人，大多都是不错的。有些人很有纪念意义，但是过去后，我又懒惰地忘掉了。那些曾经在心里点过一盏灯，一束焰火的人，通常都是带着感激逐渐忘却。这也是遗憾的事情。

我去过很多地方了。很很多人比起来，还不算多，但和更多人比起来，已经很多。不是旅游那样行色匆匆，而是在这些地方长留，像当地人一样起居饮食，以前我无法理解的很多事情，在经历很多以后，已经变得十分坦然。

不论多么偏远、渺小的地方，都有活得十分热烈的人，用和我们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生活方式生活着。我们彼此不理解，但彼此尊重。每个地方的人都很可爱，这跟这个地方的经济或者人文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生活在这里的理由。

 ·7·

所有的旅途都来自于一个个脚步的堆叠，所有的日子都由一个个或缓慢或急促的呼吸组成。

 ·8·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正在绵阳。

绵阳是个很像成都的地方。两地间隔不远，无论气候，风物，口音还是食物，如出一辙。只是绵阳人认为成都市是节奏紧凑的大都市，可远观而不可插足。真的，除了成都的每个地方的人，都对成都有着这样的印象。除了成都的本地人——他们认为除了成都以外的地方，都是偏远地区。

四川有很多地方都很类似。其实是在任何地方，只要是同一个区划内，就都会类似。不知道是做划分的人特别了解人文的分界，还是每个区划的人下意识地调整了自己的步调和区域内的其他地方一致。

云南和四川交界的地方小镇，人们生活习惯以及口味，和云南另一头的疆界处的某个小镇高度重叠，而和一界之隔的四川小镇，却只有少部分相似。

每个地方的人都有不同的口音和口味，不同的信念和想法，这是很有意思的。在他们眼中习以为常的事情，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喜欢吃的东西，可能让你难以下咽。这是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