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在街道上的婴儿鞋

我在一个小区大门口的一排门市前，看见一位中年妇女正把一个小婴儿从学步车上抱下来。可能是被学步车的内框刮到了，孩子的小鞋脱落在地上。那位妇人嘴里嘟哝着“鞋子又掉了”，一边把小鞋捡起来重新给孩子穿到小脚上。

由此我想到以前经常见到的小婴儿在拥挤的街道上鞋子掉落的场景：当小鞋掉落在地上以后，有慌慌忙忙的大人回来找到的，有在眼尖的路人的吆喝提示下回头讪笑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当然也有掉落在地上很久也没有人来寻找的。

那些回头找到鞋子的大人们，在给她的小婴儿重新把鞋穿在小脚上的时候总是微笑着对她的小婴儿说：“鞋子掉了你为什么不喊我呢？下次鞋子掉了你就哭，听见没有！”

小婴儿面对大人的叮嘱，有的一脸茫然，有的笑容可掬。对于大人的叮嘱，他（她）们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是下一次鞋子掉落在地的时候，他（她）们仍就是依然顾我，默不作声。

即使下次孩子的鞋子掉落在拥挤的闹市上找不回来了，也绝不会有哪位大人因为以前叮嘱过她的小孩，就因此而对她的小孩子发一通火，因为每一个正常的人都懂得，即便她的小孩子开始学着说话了，小孩子们也无法领会“鞋子掉了就应该大哭或者叫喊”这样的叮嘱。可是，只需要过上个一年半载或者几个月以后，当你的小孩在路途中鞋子掉落在地上，即便你以前从未叮嘱过他（她），他（她）也会大声喊叫：“鞋子掉啦！鞋子掉啦！”

在家里鞋子掉落在地上，不用找，它就在家里；如果在街上掉落，就很有可能找不回来。而如果想让你的幼小的孩子明白这个道理，主要依靠的是时间终于把他（她）们的认知的能力唤醒，除此以外，叮嘱没有用、发火没有用、心急也没有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伟大的时间的力量把小婴儿们的认知唤醒。这本来是一个简单的道理，简单到似乎并不比一只鞋子掉落在街上和掉落在家里的区别这样的道理更复杂。

一道数学题：地上有三堆苹果，每堆五个，一共有多少个苹果？你的孩子可以轻松列出5+5+5这样的算式来解答这道题，可是当你列出5X3这样的算式给他（她）看，他（她）们就茫然无措了。因为他（她）们对于两个数字之间的那个像舵轮一样被扭歪了的加号完全不能理解。当你不厌其烦地向你的孩子解释乘法的意义，而得到的回馈仍是一脸茫然之时，你便焦急不安了，便有了发一通火的冲动......

当下的社会也似乎被无数人焦躁地心态主宰了。那些多如牛毛的大考、小考、高考、中考，月考、周考和季度考便是明证；那些雨后春笋般的补习班便是明证；那句“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口号和由此应运而生的舞蹈、音乐、美术、拳击的培训机构便是明证。

仿佛在一夜之间，繁华的罗马城变成了被海水围困的孤岛，而只有一座桥可以供人们由蛮荒奔向它的繁华；于是人群推搡着、呼号着、挣扎着、疲惫着、焦急着、愤怒着、委屈着、忍耐着，在桥上......

人们大约早已忘记，在人群散尽的街道上，那只可能是粉红、明黄的、天蓝的，装饰着小熊、小狗或者猫咪图案的孤零零的婴儿鞋。

                                                                笑逐流觞 二〇一九年六月二十四日于盱眙记事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