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之家
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问题在于,并非每位姑娘都艳如桃李,更遑论宜其室家——艳如桃李而冷如霜雪者比比皆是,状若夜叉而喊打喊杀者遍地开花。自成家以来,冷战热战,不冷不热的战,实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之感。孟子曰:“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不反思又岂能进步?为求和美之家,今反思三点如下:
其一,为求和美之家,必须顺应女人爱美的天性。女人爱美,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不管她是否真的美还是自认为美,作为男人,你必须要让她觉得你认为她美。梁实秋先生曾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对新婚夫妻,洞房花烛夜,倒是一夜无话,可是第二天一清早起来准备外出,新娘着意打扮,穿上一套新装,左顾右盼,笑问夫婿款式入时无,新郎瞥了一眼,答说:“难看死了!”新娘蓦然一惊,一言未发,转身入内换了一套出来。新郎回顾一下长叹一声:“这个样子如何可以出去见人?”新娘嗒然而退,这一回半晌没有出来。新郎等得不耐烦,进去探视,新娘端端正正、整整齐齐悬梁自尽了,据说费了好大事才使她苏醒过来。后来,小两口子一直别别扭扭,琴瑟失调——刚结婚就几乎出了命案,以后还有多少室家之乐,便不难于想象中得知了。不幸,我也常犯这种毛病:前几日外出同学家聚餐,妻子先穿短袖衫出来,我说:“能不能正式一点?”一笑入内,换第二套出来,我说:“黑衣黑裤,虎背熊腰,好难看。”笑容顿敛,一会儿换第三套出来,幸好这次我说:“裙装好看,就是腰粗了点”。真不敢想象如果第三次还是不满意,结果会怎样。上吊是不会的,赌气不给你面子去吃饭绝对可能。故求和美之家,必须顺应女人爱美的天性。
其二,为求和美之家,必须珍惜女人辛勤的付出。“懒”字从“女”,这实在是古人造字时对女性的偏见。事实是,“懒”字几乎是男人的标配。问题是,男人懒也就罢了,偏爱评头论足,汤放多了盐,鱼蒸的不够嫩,豆角炒的不够火候,等等之类,不一而足。在男尊女卑的时代,此举自不足引起家庭纠纷,但在男女平等的现代,是足以引起家变,弄不好就口角,口角不成就冷战,弄不好还会演变成一个负气出走,一个独守空房。我就亲见岳父大人指点岳母大人做菜,这要怎么做,那要怎么做,结果岳母火起,说:“有本事你来做”——这句话实是至理名言,不主中馈,有何资格论烹饪之术?故远赴广东之前,母亲担忧我挑食之习惯,多次教导我:“在外面,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今日想想,确应如此。又,某局长和我一样,不会做饭,见外人就说:“吕斌和我一样,不会做饭,人家做的,我们都说好吃”。和我就说,“你傻的,家里全靠忽悠。你以为你嫂子水平差吗?是我整天忽悠她在家里做饭”。哈哈,情商如此之高,难怪家庭和美,事业有成。窃以为,“忽悠”这词虽然俗,但深得维持“和美之家”之要,其实就是要不停称赞,往死里夸,就算一时违心,也一定是有好处的。前年,有次忍不住发圈吐槽,文曰:“一不举火,二不治具,三不添衣,四不操家,独坐茫然,而贤名播于四方。知人之难,于斯为证。”——为防某人读懂,特意用隐晦简洁的文字,结果事实是我低估了她的古文水平,不仅秒回,且细述自己工作如何之忙,痛斥老公生性何等之懒,不仅没效果,反而碰一鼻子灰。反不如有次偶然称赞她家里收拾的整齐,结果过两天又乐滋滋的扫地拖地。此可视为期望理论之真实应用。故求和美之家,必须珍惜女人辛勤的付出。
其三,为求和美之家,必须尊重女人批评的自由。女人爱唠叨,爱评论,且有明显的特点:只能她批评,不能你批评。她可以嫌弃自己胖,你千万不能也嫌弃她胖;她可以嫌弃她女儿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高,你千万别上当,别帮腔,你应该说:女儿眼睛够大了,鼻梁够高了。有两个故事佐证:据闻,有一对欢喜冤家,经常的鸡吵鹅斗,有一回好像是事态严重了,女方使出了三十六计中的上计,逼得男方无法招架。事隔三日,女方邀集了几位闺中密友,群雌粥粥,痛斥老公负心无良,央求朋友们从中调处,谋求协议离婚。按说,这种情形外人是插手不得的,最好是扯几句淡话,劝合不劝离。因为男女之间任何一方如果控诉对方失德,你只可以耐心静听,不可以表示同意(此为今后留有余地),当然亦不可以表示不同意(此为照顾当前情势)。大抵配偶的一方若是不成器,只准配偶加以诟詈,而不容许别人置喙。这几位朋友之间有一位不懂事,居然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毅然以安排离异之事为己任,于是安排他们两个见面。第二天这位热心的朋友再去访问他们,则一个也找不到,他们夫妻双双的携手看电影去了。故事二来自《聊斋志异.江城》篇,曰:(江城)二姊适葛氏,为人狡黠善辩,顾影弄姿,貌不及江城,而悍妒与埒。姊妹相逢无他语,惟各以阃威自鸣得意。以故二人最善。生适戚友,女辄嗔怒;惟适葛所,知而不禁。一日饮葛所,既醉,葛嘲曰:“子何畏之甚?”生笑美曰:“天下事颇多不解:我之畏,畏其美也,乃有美不及内人,而畏甚于仆者,惑不滋甚哉?”葛大惭,不能对。婢闻,以告二姊。二姊怒,操杖遽出,生见其凶,跴屣欲走。杖起,已中腰膂,三杖三蹶而不能起。误中颅,血流如沈。二姊去,生蹒跚而归。妻惊问之,初以迕姨故,不敢遽告;再三研诘,始具陈之。女以帛束生首,忿然曰:“人家男子,何烦他挞楚耶!”更短袖裳,怀木杵,携婢径去。抵葛家,二姊笑语承迎,女不语,以杵击之,仆;裂裤而痛楚焉。齿落唇缺,遗失溲便。女返,二姊羞愤,遣夫赴诉于高。生趋出,极意温恤,葛私语曰:“仆此来,不得不尔。悍妇不仁,幸假手而惩创之,我两人何嫌焉。”女已闻之,遽出,指骂曰:“龌龊贼!妻子亏苦,反窃窃与外人交好!此等男子,不宜打煞耶!”疾呼觅杖。葛大窘,夺门窜去。生由此往来全无一所。
江城一句话最妙,“人家男子,何烦他挞楚耶!”哈哈哈。故求和美之家,必须尊重女人批评的自由。不对,还要加上“打骂”二字方的精髓。
假期无聊,作此篇以“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