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今天，是闺女七周岁生日，今天一早，老公给孩子做了长寿面。我家一直有这个习惯，过生日的早晨必须吃长寿面。记得儿子还在时，我们一家会兴致勃勃地给他煮面，面都是整根扔到锅里，吃的时候也不能咬断，寓意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孩子吃面的时候，我们夫妻会坐在他身边，微笑地注视着他哧溜哧溜吃完一整碗面，只要看到他嫌弃面长，想咬断时，总会适时地提醒他，他也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哧溜哧溜地吃起来。

那时候，觉得这只是平淡日子里的某个瞬间，往后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场景，或许在某个时候，画面中的人会换个个——吃面的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我和老公，看着我们吃面的变成了儿子，这也是无比正常的状态，我们老了，换成儿子来监督，因为衰老使得我们总爱丢三落四，什么事都不记得，这有什么呢？人之常情罢了。

世事难料，从来没想过，对面的人会变。不是应该我陪你长大，你陪我变老的吗？我还没老，你也没长大，可是一切都变了，那个憨憨笑着，抚着我的肩，亲昵地叫我静静的男孩，你去了哪里？记得小梁姨的女儿上一年级的时候，你上三年级，我和小梁姨在一个办公室，我问你想不想要个妹妹，那时候二胎还没有放开，妈妈这么问只是开个玩笑，你一脸烦恼地说：不想要妹妹，太闹心了。小小的脸上是大人才有的表情，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儿子，今天，你的妹妹七岁了。如果你在，会喜欢她吗？我想一定会吧，她是个特别讨人欢心的孩子，今晚上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嘴巴流了血，可是看到我眼里含着泪，她忍着痛安慰我，那一刻，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儿子，我对不起你，可是更对不起妹妹，因为，我从来没认真地关心过她，总是活在回忆里，活在对你的思念里，活在痛苦的谴责里……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走出来，认真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是因为上辈子欠你的太多，你才会这么惩罚我吗？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伤害了你，到底前世我是个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才让你忍心这么惩罚我？我知道你是最善良的孩子，但凡我做的有一点好，你也不至于这么狠心离开我。可是那是上辈子造的孽啊，你妈我不知道自己的罪孽啊，如果知道，我愿意用一辈子长跪佛前来换你一生平安，我的儿啊！

再多的忏悔也换不回我儿的命，老天的惩罚我会一分一秒地承受，忍受这凌迟般的折磨，一颗心一刀刀切开，一点点撒盐，然后任时间慢慢愈合伤口。等到某个瞬间，又被某个细节打败，伤口再次被撕裂，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到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劝我想开，放手，扔下，可是我想不开，放不开，扔不下，我只要你。

刚才我想了想，为什么今天这么难过？其实是因为这个季节，你在这个季节离开我们，所有我不喜欢秋天，不愿意回忆那些失去你的时光。可是我又一想，我喜欢什么季节呢？春天，有你的生日，我总会忆起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戴着最小码的帽子还肥一圈，腿上的肉皮松松垮垮的，外婆说这样的孩子胖得快，果然，你很快就胖得像年画上的娃娃，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抱一抱你。我还会忆起每次过生日时你的样子。夏天，放暑假了，爸爸妈妈带着孩子到处旅游，我便想起以前带着你去海边游玩的情景，你帮我背包，帮我规划路线，帮我拦车，就像个大人一样保护我，你说你是男子汉，我们家就我一个女生，你得和爸爸好好保护我……秋天自然不用说，那是我们分别的季节，冬天呢？冰天雪地，白雪皑皑，妈妈总担心你躺在冰冷的地下，会挨冻，会孤独，会寂寞，会想妈妈。每个夜晚，我都会祈盼你能到我的梦里来见一面，可一想到你那么恨我，又不忍心再折磨你了。所以，你一直不肯来见我是吗？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那么依恋我，那么爱我，那么不忍心伤害我，现在突然变了呢？上辈子的恩怨真的永远磨灭不了吗？我常常问爸爸，老天为什么不再给我们一个儿子？我想看着另一个你慢慢长大。妹妹很好，只是觉得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总是自己娇惯自己，我现在还不想告诉她真相，因为她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我怕这些事让她的童年变得沉重。如果她知道自己有个哥哥，该多高兴啊！

儿子，对不起，最近总是想你，从来没有活得这么卑微，可是想起你却总无法洒脱。妈妈没有地方倾诉，也不敢勾起爸爸的痛苦，只能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希望你可以来梦里告诉我，怎么才能减轻我的罪恶，让你不再这么恨我。如果还有来生，我想继续赎罪，直到你原谅我为止。可是说实话，我再也不想有来生了，生生世世都不再回来，这种痛我再也不想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