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下】016.魂魄

司南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魔后神色悲悯，未管他信与不信，缓缓道：“千年前神魔会晤于栖霞山，拟签‘大同协议’共享天下，那司无极为灭绝魔族，从中设计挑拨引发了‘道下之争’。我那时怀有身孕行动不便，遭了他的暗算，若非凌霄他命山木前来营救，恐怕我早已命丧当年。”一时忆起往昔旧事，顿觉痛苦难言，顿了一会儿，魔后才接着道：“当年，我因受了重伤，逃跑途中又一路颠簸以致早产，之后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隐蔽之处将孩子生下来，却发现原来孩子早已胎死腹中，生下后竟无声无息。好在我曾经得到一件名为‘魂珠’的异宝，在孩子生下后，魂魄即将离体时，勉强将魂魄收拢了回来，不至消散。”

说到这儿，魔后抬头看向司南，瞧着他面上的疑惑之情，又道：“那魂珠乃是我魔族前辈参悟天道时，以自身魂魄融合天道形成，有控魂定魄之能。”边说边向司南走去，道：“多年来，我踏遍极北苦寒之地，寻得万年寒玉精髓融炼，费尽心力才为我儿炼就这一副肉身，如今你正是魂归正身的时候。”

司南心神震动，听魔后说了许多，又看到魔后忽然朝他一步步走来，心中虽已有所猜测，但还是难以相信，忍不住惊骇道：“你要做什么？”

魔后冷笑一声，道：“待会你就知道了。”说完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捏着剑指迅捷地点在了司南额头上。司南周身各大要穴本就先已受制，此时哪里躲闪得及，心中一惊，只霎时间便即失去了意识。

过了片刻，在魔后指尖，自司南的眉心竟浮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圆珠，闪烁着漆黑幽亮的光芒。只见魔后掌中手诀忽然一变，那圆珠迸出了数尺长柔和的黑光将司南全身包裹住，魔后右手又往后轻轻一拉扯，便将司南灵魂整个拉了出来。魂魂甫一分离，司南的肉身便即瘫软倒地。

魔后未做理会，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魂珠黑光包裹的灵魂之上，只见她控制魂珠牵引着司南的灵魂渐渐走到冰棺旁。那黑光覆裹着的灵魂与棺内身体甫一接近，忽然震颤了起来，魔后嘴角含笑，掌中手诀再一变，黑光便如潮水一般向她掌中魂珠收敛退去。但见那飘浮的灵魂透明清澈，隐有微光流转氤氲内含其中，忽尔伸出藤蔓似的触手缠绕在棺内之人的身躯上，只霎那间便与之融合为一。

魔后面上笑意更浓，大声道：“我儿七丛，此时还不返醒，更待何时！”话音方落，棺内之人七丛便忽然睁开了双眼，缓缓说道：“娘，对不起！孩儿未能完成任务！”

魔后看着她的儿子七丛，神情一片祥和，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关怀，此时，若是旁的人看了去，绝不会认为她竟是那个手段歹毒诡辣，魔焰滔天的魔后。两颗热泪自七丛眼角两旁轻轻滑落，魔后瞧见，伸出手将他自冰棺内扶起，把那颗魂珠又缓缓融入他的额头，温柔笑道：“没关系，你回来了就好！”

七丛默然出了冰棺，这一刻他已想了许多，母亲为了魔族复兴，为了报千年前灭族之仇，更为了重铸他的躯体，多年来密谋筹划，四处奔波劳累，他知道他不可能劝阻母亲的复仇计划。因为他清楚记得，他的母亲这一千年来是如何痛苦的熬过无数个日夜，如何艰难的背负着复兴魔族的重担。当年仅存不到百人的魔族，直至二十四年前，历经千年的繁衍才恢复不到两百人，其中的艰辛苦楚若非亲历，实难为外人道。同时他也记得，也是在二十四年前，母亲抱回来了一个婴孩，他自然而然的就被吸引，一直都帮不上忙的他还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只是如今计划失败，想起这十六年来作为司南时经历的点点滴滴，不禁心中一痛。

魔后看出他神色有异，道：“想起那个丫头了？”

七丛心中一惊，深知神魔自古对立，期间仇怨绵延岂止千年，只能默然以对。

魔后面带微笑，说道：“若你真的喜欢她，将来我不杀她便是。”

七丛双眸中光芒一闪，随即暗淡了下去。

魔后瞧在眼中，冷笑一声，道：“你怕她不答应？等将来魔族一统天下，灭了神族，到那时由不得她不从。”

七丛此时心绪纷乱难明，忽然想起了那无名，先前他来玄冰殿时就遇到女孩八音说有事要他帮忙，想起那日女孩八音离开山洞时的情形，显然她很记挂她的无名哥哥。而在天府城风家时，无名虽并无伤他性命之意，但他终究重创在他手下，此刻怕是正受母亲魔后的责罚。现在想来，八音所说要他帮忙的事，应当就是为了那无名。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那日在天府城风家，是我奋力抵抗，无名也并无伤我性命之意，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魔后抬眼凝眉，微笑道：“既然你开口，我稍后便命人放了他。”

七丛知道，他的母亲既然答应了就绝无虚言，过了片刻，他道：“无名他就是神魔之子吧？”见魔后点头承认，证实了心中所想，他又忽然问道：“十六年前那件事是你假意安排的吗？”

自从他封闭灵魂记忆占用了司南躯体，他的母亲魔后便将他关押在地牢，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只吩咐竹音从旁照顾。当时作为司南的他，也只以为他的全世界便只是那个房间，一直到他称作“妈妈”的那人出现带他一起逃离魔族。原本他与魔后计划，拟以司南身份潜入仙道，图谋复仇，可却多出了神魔之子这个意外，如今仙道未灭，魔后又将他提前召回，对他化身司南之后的事，他心中实有颇多疑问。

他现在解开了封印的魔识记忆，自然也知道了当年他称作“妈妈”的人是他的竹兰阿姨，和竹音阿姨是两姐妹，她们都是千年前那一战劫后余生残存下来的魔族，与他的母亲魔后关系也甚好，在他还尚无躯壳，只能依靠魂珠存活那一千年间也常常来看望他。而关于她们最后的记忆，便是十六年前那一件事了。

听到七丛询问，魔后心如古井，面上神情看不出一丝波澜，道：“多年以来，我寻得万年寒玉髓为你重铸躯体，但因它寒气凌冽于生魂无益，又无法克制差了一线，始终难成。我背负着血海深仇，又深觉魔族复兴无望，便一面游历天下，一面为你寻找铸就身躯的法子。当年，在天府城我发现了司家后人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孩，便设法将他掳了回来，不久之后，便将你的灵魂打入他的身体，封印了你的记忆，将你囚禁。而后，我便吩咐竹音照顾你。”这些事七丛都知道，化身司南的计划本就是他提出来，而魔后执拗不过他，方才答应。如今复又说起，仿佛昨天之事一般。

魔后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放心让你去以身犯险，直到他的出现。”

七丛忽然插口道：“神魔之子？”

魔后道：“不错。”随即又指着瘫倒在地的那一副躯壳，接着道：“当年我将他带回来后不久，便发现了竹兰那丫头失踪不见。而后多年，再寻到她时，她已和神族中人偷偷私下相恋在一起，并且还怀上了骨肉。我将她捉回来，囚禁在了地牢里。之后神魔之子诞生，竹音将那孩子抱来与我求情。我恨极了神族，本想将他杀了，却不曾想黑心匕竟是魔器弑神，在碰到神魔之血后解开了封印。经不住竹音在一旁苦苦央求，我心肠软了下来，又想到那孩子或许将来于魔族大有用处，说不定便是魔族复兴的希望，便答应了不杀他们，同时顺水推舟实行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