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那个孩子
谁杀死了那个孩子
其实，白默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神经病，会毫无预料的将自己，或别人推置到可怕的边缘。或泥沼，或断崖，濒死的绝望，才能使她清醒过来。可是，即使再活下来，彼此都会体无完肤。
守在这茫茫沼泽地，只有自己栖身的一小块坚硬，前后左右都是冒着泡，蒸腾着雾气的沼泽，动一步都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想大喊，想呼救。突然，下体一阵剧烈的疼痛，好痛，痛得要死了。是什么？她茫然低头去看，两腿间，那鲜红的血，汩汩的流着，还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是什么？她惊恐的睁大着双眼，嘴唇颤抖着。
是……是……是孩子？
头脑中一道闪电，整个人都怔住，是孩子，是她的孩子！可是，为什么？这个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活下来？为什么一定要逼死他？
为什么？白默被迫陷入了沉思。
那一次，她很生气，喝了很多酒。因为被朋友捉弄，因为自己的自尊心，她选择了买醉，那一年，她二十岁。
然而，醒来时，看到身旁的人，犹如晴天霹雳，那个安静的睡颜，那个熟悉的人，即使她有好感，却也无法面对两人赤裸躺在一张床上的事实。
她没有叫嚷，没有暴走，只是默默的哭泣。男人听到哭声醒来，搂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怕，我会负责任。”
恐惧，又空落的心，无法回应，只是默默的流泪。
然而，还是选择了和他在一起，起初的尴尬无措，似乎也没剩多少，这份感情，或许可以依赖。
然而，父母是反对的，因为他是异乡人，因为各种父母能指出的不合适理由。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很累，很疲惫。
忽然有一天，她开始发烧，每天都在烧，吃药，打针都不行。终于父母带她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她身体里长了个肿瘤，需要马上切除。还必须要到大城市的医院。
于是，她被送到了那家医院，独自一人住在医院里等待手术。父母家中有事走不开，男人需要工作不能来。她就自己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自己去做术前检查。那么痛，痛的做完都无法直立走路。她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终于要手术了，也终于又一次见到了父母和男人。手术很痛，她不明白，为什么打了麻药还是会痛，痛的不想说话，不想看到任何人。但是，手术是成功的。肿瘤也是良性的，她不会死了。
休养的时间并不长，她又回到工作单位，男人却不在，有人告诉她，男人生病住院了，她就急急跑去医院看望。他没事，只是简单的阑尾手术，没有人陪护。看着病床上孤单的人，一如当初的自己，很心疼。
然而，她知道，他们不可能继续下去了。于是，他手术完第二天，她说，我该走了。
男人想要拉住她，可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知道，强留不得。
白默哭着冲出医院，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该逃开，彻底的逃开。
命运，多么可笑的捉弄了她。手术后一个多月，她竟然无意间发现了个可怕的事，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一场那么大的手术，一个那么权威的医院，怎么没有人告诉她，她已经怀孕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与那么多可怕的甚至致命的药水斗争，竟然还在生长？
一个已经成型的，四个多月的胎儿，就在她的腹中，却注定不可能生下来，似乎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她虽然没有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却不能无视将来必然会出现的一个病儿。
唯一的解决，只能拿掉这个孩子，即使茫然恐惧，可还是要做的，她瞒过了父母，跑去找男人，可是男人已经走了，带着对她的情，和怨。
白默很无助，该怎么办？究竟还能怎么办？
她给男人打了电话，男人很震惊，可是，他也知道，这个孩子是无法顺利出生的，他无能为力。这段感情注定不会继续。
他无法及时赶回来，联系了自己的朋友，求他帮忙。白默只能在男人朋友妻子的陪同下，找到了一个小诊所。
“都已经四个多月了，为什么不生下来？”那大夫摸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孩子的父亲呢？”
白默摇摇头，“孩子不能要，我刚做了一个大手术，药物刺激，这个孩子肯定不会健康。孩子的爸爸……他在赶来的路上。”
大夫重重的叹息，“会很痛，不能打麻药，你得忍着。”
然后就是下体剧烈的疼痛，冰凉的器械插入体内，有温热的液体流出，痛，一直都痛，她双手用力扣着手术床，嘴唇几乎咬破，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散。
眼里不停有泪流出，不停的流。她看到男人朋友的妻子出现在手术室门口，一闪而过，和她脸上两行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终于结束了，它就那样漠然躺在那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死过一次，身上的痛，心里的痛，不断撕扯着她。
大夫处理完现场，对她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看着十个指甲里，条条血丝，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女人带她回了住处，她小声安慰，“没事了，他后天就能到了。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下。”
白默什么都没说，仍是空白。她闭着眼睛，慢慢回忆起这一年里的事情，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个孩子不得不被牺牲掉？
究竟是谁的错？想来想去，或许，错都在自己吧，毕竟孩子在她的身体里，毕竟，是她亲手毁了这个孩子。
心痛，腹痛，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面对每个人。
偷偷的，她离开了。离开了朋友家，离开了父母，到了另一个城市。
很多年后，她还会在想，到底自己有没有做错，如果生下那个孩子，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她不愿相信，是自己亲手杀了那个孩子，那该是多大的罪孽。
只是，曾经的年少不经事，却成了她人生中，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