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仅要清楚谁承担责任，也要知道谁付出代价——从洱海保护说起

7月21日的《新闻调查》，内容是关于洱海边客栈的关停。正巧那段时间我在大理，听说老板们很惨，特别是那些放弃北上广，借钱开客栈的人，已经凄凉到开车环海贴补家用的地步。但我写这篇文章，不是探讨洱海怎么治理的问题，也不是想卖惨，而是出于愤怒，更多的是无奈，这源自大理原市长，现在的市委书记说的一句话。

这话的大致意思是：本来我们就规定海边不能建客栈，你要来投资，我们没拦住，所以政府有责任，投资者也有责任。

这话让我想起小时候村子里发生的事。当时莫名死了几个人，便传闻是闹瘟病。市里开会怀疑瘟病来源是鸡，于是镇里命令所有人家不得养鸡，逢鸡必杀，就地掩埋。后来又说市里搞错了，鸡没有问题，但鸡已经付出血的代价。

村里搞杀鸡运动时，我还小，只觉得挺热闹，比过年的大戏有趣。现在同样的事情，我有了情绪，折磨地我半夜睡不着，非要写上两笔。

我愤怒的原因不为领导的轻松语态，也不是大理政府办证难，就是质疑，凭什么一句“我们都有责任”就可以草草了事？交警处理交通事故，如果判断双方责任，那就是真金白银的赔偿。如果政府和投资者双方都有责任，投资者已经付出了停业整顿，甚至巨额投资要打水漂的代价，我们的政府官员付出何等代价？

我问出这问题时，就相信大理市没有官员为此付出代价，否则那位领导必定拍着胸脯说，我们已经处理了多少官员，几人记过，几人免职，因为他们没能履行好政府责任。他一定会说的。又或者政府承担了一部分经营者的损失，那也算双方为错误都付出代价。如果没有，凭什么你说双方都有责任，却只有单方在付出代价？

我不想扯出历史、经验和教训，那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悲哀，几十年过去了，我从孩子成长为公民，依旧能见到这种粗糙的地方政府。这好比在宽敞大门的最下角，用一厘米见方的纸牌写着“闲人免进，违者必究”，当我走进去时，门边的保安不管，门里的人也不管。等我走的深入些，突然冲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对我说，这里不让进，为此你要付出代价。

如果我争辩，他们说，我们没看见你进来，也没办法制止你进来，这是我的责任。但你也有责任，谁让你进来的，现在留下你的钱包，脱掉你的衣服，给我滚出去！

我想房子里的人，比占山为王者还要差一些，至少人家会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事实上，责任与代价的不对等并不是孤立事件，也不单单发生在行政机关中。这种混淆，在社会生活中比比皆是。除了有责任者没付出相应代价外，还有喜欢通过代价倒推责任的。后者在医疗事故和交通事故中特别突出。

高中以后，我经常能看见这样一幕，一群穿着白衣的人堵在医院门口，拉着横幅，哭天喊地，更有甚者直接把棺材横放在大厅内。当然这种事的结果，往往是医院给钱了事。那么是什么让我们觉得，只要死人就是医院的责任呢？因为病人付出了生命代价，仅此而已吗？

前两天有个新闻，几辆车占据消防通道，导致消防车无法通过。无奈之下，消防车只能撞开私家车，奔赴救灾现场。而关于消防车有无责任的争论在网上产生，说无责的从法律法规，到现实情况说的口舌生烟，也敌不过对方辩友的一句，人家车坏了。

我们的社会被“人家都付出代价了，就不要追究责任”的风气给把持了。但我们要清楚，混淆责任和代价，牺牲的是法律的尊严。

在法制社会，划分责任，明确代价的唯一标准是法律。当责任与代价混淆不清时，法律都处于弱势一方。要么是公权利，要么是情感（私权利）试图凌驾于法律之上，导致执法不严，违法不究，法律不再具有权威性。就像大门底下那一厘米见方的纸片，那任谁都能越过法律的门槛，用推诿、蛮横和无理取闹让社会失去公正。

会有人说，法制也要讲人情，这点我是同意的。有条新闻，我就认为是法制考虑人情的参考。两位残障人士骑电瓶车闯红灯，交警把他们拦下来，按照规定要罚款200元。交警严正警告了两人，并开具罚单，但自己垫付了200元。他说残障人士生活困难，自己只想让他们注意交通安全。

在这个例子中，法律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而人情在法律之下。如果交警不追究残障人士违法，反而说，算了，人家也挺可怜的。这就犯了两个错误：其一，以残障为代价，混淆了他们违法的责任；其二，以权力徇私情，将执法者摆在法律之上。

让我们再回到大理市政府保护洱海这件事上。

保护洱海，无可厚非。我在大理生活的几年，见证了洱海从清到绿的过程，无序开发确实对环境的破坏力很强。但这责任并非都在开发者身上，我也目睹了当地政府的不作为。在《新闻调查》里，有关领导至少两次表示，政府也存在责任，到底是什么责任呢？

如果开发以前有法律要求保护，那为什么轰轰烈烈地建客栈，政府视而不见？说其中有人尸位素餐，玩忽职守怕是不为过吧？如果开发以前没有法律，遇到问题来解决问题，那为什么承担代价的只有从业者，这公平吗？

我觉得这件事，公平公正的解决办法有两个：

办法A：政府要承担疏忽的责任，先动员当地百姓退还房租，然后退返收取的税费和商家办证时缴纳的各项手续费，再为自己的疏于监管，向大理州百姓和商家道歉，最后召开听证会，洽谈部分赔偿问题。

办法B：既然双方都有责任，“唯利是图”的商人付出了经济代价，那疏忽职权的官员是不是应该交出权利呢？

最后说句题外话吧。我们国家正在构建法治社会，法治社会对此类事件的处理应当是“A and B”，但现在我们是求“A or B”而不得，足见其路漫漫之修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