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舞步（1）

如果有个人，每天不用奔波，不愁吃穿，不担心未来，没有任何需要牵挂的人，每天只要静静的躺着，算不算幸福？

对，我是个植物人。

经历用一百个字就写完了：出生，父母很早去世，辗转于亲戚家被嫌弃，16岁被迫自立，打零工到20岁被车撞，肇事者逃逸，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成为一个植物人，第5年。

自第二年起已经再也没人探望和缴费了，医院迫于人道主义压力一直给与治疗，只是他们也没想到，我，活了这么久。

我被搬到了最角落的病房，每月会有医生带着一大群学生查房，有些骄傲的介绍他们的善良和医术，每天，会有小护士来给我打滴流，通常是刚刚上岗的护士，只有面对我，他们才能不紧张的扎下第一针。

我呢？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我是在被撞以后第2个月就醒来了，我能听到和感知到，但无法动一下，发一声。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叹气中，我知道的事情的经过，我想告诉他们，让我死吧，我没有任何留恋，真的。

在第三年的春节，医院格外冷清，为了集中患者，我被推进一个双人病房。不知为什么，那天我感觉格外敏锐，我听到了沉重的呼吸，闻到了死亡的味道。突然，我看到了窗外的烟花。我能看到了！

巨大的震惊过后，我看到了病床上形销骨立的我，我死了？没有，病床上的我还有呼吸。我在哪里？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的灵魂，好像离开了躯体。

我又成了之前的我，可以看到听到闻到，但好像粘滞在身体周围不能随意移动，这已经很好了。

隔壁的病床是个老太太，枯黄的头发散在枕头上，面容模糊，瘦小的身躯好像消失在被子里，只有几条输液管在流动着，旁边的各种监视仪闪动着或红或绿的数字，时不时有医生和护士过来看看，听他们的谈话，估计是快不行了。医生已经通知了家属，就看要不要再做抢救了。

很快家属赶了过来，很多，男男女女塞满了屋子，有的不客气的把我的身体推推坐在床沿上。他们抽着烟，唠着闲话，仿佛一场茶话会，倒是老太太周围还留着一点空地，他们在等待，等待老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有点羡慕的看着老太太，看，至少你走的时候还有人能来，看，你终于要离开这个残破不堪的躯体了，看，你毕竟要到终点，而我，却一直看不到未来。

我恍惚间，看到老太太的灵魂也在一点点钻出身体，慢慢坐在病床上。她先是客气的和我点点头，然后去看那些人。她的眼睛也慢慢变得明亮而灵活，木讷的神情也渐渐活泛起来，仿佛什么都知道了。她在笑，那种看透世事后笑，她审视了每个人后，毫不留恋的转头飘向门外，我急道：“别走，等等我”

好像只有她听到了，她转过头，微微笑着说：“你也想死？” 我点头，她说：“那就跟我走吧”

我拼命的想赶上她，可是，却和身体黏在一起动弹不得，我眼看她慢慢飘远，拼命的挣扎，但毫无用处。

屋里的仪器开始出现各种噪音，有家属奔出，医生奔进，一阵慌乱后，老太太的床被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