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墨伤》连载130
第一百三十章 吾殇之伤
青石板尽头的合欢树还在,它们长的愈发茂盛了。
已经过了合欢花盛开的季节了,树上的粉色伞兵只零零星星的挂着一些。
我在树下坐了很久,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很久,偶尔过来的行人像看疯子一般看着我。
我也已经无所谓了。
我只是想说说话,和南洛程,和这些我们所熟悉的物件。毕竟以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你看,我来看了,树多好啊,比我们自由,比我们坚定,比我们生活的舒适。还记得你初识我时的那排松柏树吗?现在它们已经高出我好几个头了。真的是很茂密呢!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没想到在无人看管的环境里,它们竟然还活着,你说树的生命力多顽强啊!不似人。”
“人真的是太脆弱了,说没就没了,说走就走。”
“书上说,只要一个人足够努力,就能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书上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是事实呢?事实上书里都是骗人的。很多时候,一开始输在了起跑线上,就是永远的输了,不管日后你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偶尔会不切实际的想‘命运’这个词汇,你说会不会我们在出生前就已经被选好了命运,我们来这人世走一遭就是为了把设定走完。有些人不甘设定,如我,会在泥淖中拼命挣扎,可是后来才发现,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罢了。”
“我那么努力读书,毕业的时候那么努力找工作,却还要面临四处碰壁的结局,即使拿着优异的成绩单,却还是避不开被拒绝的设定,而沈郭曼她们不论怎样,都比我轻而易举。她们轻而易举的上补习班,她们轻而易举的读最花钱的专业,她们轻而易举的出国,而我——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却还是如此这样罢了。”
“你看到我胳膊上的伤疤了吗?那些旧的疤痕,就是在日子难熬的时候,用指甲掐出来的。因为身体某一个部分太痛了,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淡化,指甲陷进胳膊的时候,胳膊上的疼痛会让我身上另一个循环着血液却破败不堪的地方的疼痛被淡化。”
我看着两个胳膊上布满的伤疤,才发现自己早已渐渐麻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疼痛已经不再是为了另一种疼痛的转移,而是一种习惯。而那另一种难以承受的痛,却早已痛到让心没了知觉。
“我读了好些书,可书上都是骗人的,惩恶扬善是书,恶者逍遥是现实,真善美是书,假恶丑是现实,好人好报是书,恶人好报是现实。洛,你说现实是怎么了?为何你这样的人,却没法活着回来呢?”
“你送我的唐卡,我一直带着。你说让我学会放下。可我怎么放下?我曾幻想着,你若回来,我们一起天涯海角,无论哪里都可以,我还在想,要不要去找找看徐海琴,万一找到了,我也可以尽我未尽的孝道,若是她过的好的话,我也就放心了,就算这辈子假装放下的活着,我也愿意做这样的假装。”
“可是你不在了,你不在了,什么都是徒劳。”
“凭什么幸福都是她们的,与我无关?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想不明白。我只知道孝顺正直一根筋的沈国强被他们逼疯了,我只知道我们一家人在落败的时候曾过着人人嫌弃,人人喊打的日子,我只知道在那些日子里,徐海琴吃了很多苦。我只知道沈国强曾被逼到带着不经世事的我自杀未遂。为何他们可以无所事事的拆散别人的家却心安理得的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我想这问题没人能给得了我答案,包括你。”
“跟着沈国强在L城漂泊的那些日子,我已经对人心失望至极。这世上,没有人会感同身受,也没有人会永远陪伴。弱者,反而会成为强者理所当然欺辱的对象,而正义,是他们口中冠冕堂皇的说辞,是他们身后暗戳戳的刀子。正义,是弱者心中唯一的期望,却是深渊里伤他们最深的利剑。”
“我知道你一定会反驳我。”我笑。正义的你一定觉得我疯了。
“你看沈国利啊,民脂民膏没少往口袋里装啊,国家的钱也没少拿啊。我们过着漂泊无依的日子的时候,他已经小房换大房,连北京的房子都买上了。连养老都是这么的从容惬意。你看沈晓棠啊,靠着一边拿公家的俸禄一边偷偷开补习班赚的都去香港定居了。”
“你知道有句话叫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吗?你说人们为何用眼镜蛇和白狼形容教师和大夫呢?”
“我觉得一定是因为沈国利和沈晓棠这样的人,这样的老鼠屎害了一锅汤。”
“洛,我累了。这些年的恨也好,痛也罢,委屈也好,难过也罢。太沉重了,我觉得我已经不再喘气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人活着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和身体好像早就不在一个地方了,我的灵魂好像离开我的身体太久了,久到我都认不出自己了。”
“真的好疲惫。你上路的时候走慢点,我总会来陪你的。我觉得该相遇的人始终会遇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青石板我踩过了,合欢树我也看过了,三里元我来过了。和你的这一项约定,我兑现了。D市我就不去了,没有你身躯与灵魂的地方,我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三里元了。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