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寓言 原创儿童文学原创文字集

鹦鹉

2019-10-02  本文已影响0人  半夏水玉

一、破卵而出

严格上来说,还是一枚蛋的时候,我就认识这个戴墨镜、抡着盲公竹的老家伙了。他那时候还很年轻,似乎多少还有些视力,甚至还几乎成为我的主人。是的,就是他,墨镜被推到了头顶,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即将出壳的我,透过灯光,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就贴在我的蛋壳上,呼出来热乎乎的哈气让我觉得紧张,更让我觉得紧张的是他捏蛋壳的手,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挤碎。好在,关在隔壁笼子里的猫仔似乎更对他的胃口,很快我就被放回了温暖的孵化箱里。

宠物店的卷帘门又哗啦哗啦的开合了五个回合,蛋壳里的营养已经容不得我再昏睡下去。于是,半夜,我用喙齿凿开了陪我这么久的蜗居的屋顶,又拼劲全力才从里面挤出来。可能是因为我太懒散了吧,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兄弟姐妹,我使劲呼唤着妈妈,而回答我的除了橱窗外偶尔呼啸而过的四轮钢铁怪物的噪声,就只有脚下那几个笼子里吭吭唧唧的猫仔、狗仔的矫情。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没有吃到一口像样的食物,每天总有那么一两次被一只大手从温暖的孵化箱里拎出来,塞进我嘴里的是根坚硬的管子,一大口浓稠的东西被硬生生的打进我的嘴里,有几次,险些就把我呛死。好在上天眷顾,再我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个温婉的声音的主人把我从这个“鸟间炼狱”搭救出来。遗憾的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学会他们的话,眼睛也刚刚能睁开一道缝,否则绝对不会让宠物店的黑心老板坑了她那么多钱。巴西?哼哼,我明明是在巴沟一个肮脏的旧鞋盒里被生下来的好吗?!鬼知道血统证书上那两张被称为我生父生母的照片是哪儿来的。(嘘。。。是我失言了,现在我可没有叫他们。。。)

二、乔迁之灾

在旧鞋盒里颠簸了几个时辰才安静下来。新家的味道很特别,有种淡淡的花香和茶香混合的味道,让人觉得恍惚,却让我特别的兴奋,几乎顾不得吃东西,努力的左右摆动自己的“大头”,迫不及待的想睁眼看看这个地方。可从宠物店那些浆糊一样的食物里实在得不到什么营养,蛋清里带来的存货也所剩无几了,我这不争气的眼睛始终还是不能顺利睁开。更让我觉得如坠寒潭的是体力的急剧下降,搬到新家的第二天,我几乎没有力气再动了,新的主人好像只是自顾抽涕,也不再喂给我水或者食物,难道,是我的大限快到了么。。。

我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更看不到新家的陈设,饥饿和寒冷慢慢再吞噬着生命的活力。有几次,我仿佛又看到了刚出壳时候的那道光,只是完全感觉不到温暖,也似乎没有任何能活下去的征兆。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特别的害怕或者难过,只是多少有点不甘心。只因为还没有能看她一眼,这个把我从地狱一般的宠物店解救出来恩人,我还没来得及看上她一眼,还没亲口道一声谢,就这么走了,让我觉得很尴尬。你们知道的,我现在的样子,实在不能被称之为一只合格的鸟,除了后背稀疏的几根白色的羽根,我的全身只有近乎透明的几根绒毛,粉红的皮肤又因为严重营养不良变得更加稀薄,吹弹可破这会儿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恭维,青紫的血管透过皮肤像失败的纹身一样覆满全身,不要说是女主人,就是我自己都不愿意正视现在这副死样子。嗯,也许就这样赤条条的再去投胎也好吧,真有转世的话,哪怕做一只家养的雏鸡也是好的,听说那些只会吃饭长肉的家伙们出壳几分钟就能睁眼、能自己找东西吃,连羽毛都整整齐齐的,哪怕是不能飞的浓密绒毛呢,总好过我现在这副赤身裸体的死相。

冷,好冷,肚子已经空了,力气已经用尽了,连嘴都张不开了,好可惜,我才刚来就要走了。。。

四、三娘救子

“亲爱的、你看里头躺着的,像不像咱家宝宝?”一只窈窕的土灰色野鸽子踩着窗沿,使劲往屋里张望,月白的鸟喙撞在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等回头天晴了,咱搭车去看她。”紧贴着她的是只雄鸽子,浑圆的身体更像一只大号的紫砂壶,要不是隐约一圈孔雀蓝的颈羽在阳光下的反光,头和身体的界线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甜心,你要是不饿,先往边上让让呗,你踩着我的玉米了。”

卧室的门缓缓的开了,淡淡的栀子香再一次笼罩在我周身,也许就这样子离开这个世界也不错,我张着嘴,由着舌头被干冷的空气一点点抢去最后的活力。

“你们来了,真好,要是他也能像你们这样有精神就好了”女主人的手指像她的声音一样冷,也几乎没有什么肉,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的筋骨和脉搏。有种错觉,接下来要去奈何桥一游的好想不是我这个光秃秃的死鸟,而是身旁这个嗓音忧郁的优雅人类。

两只鸽子在窗外咕咕的呱噪让我觉得心烦意乱,要是我还有一点力气,我一定站起来叉着腰好好给他们上一课,对,就用在宠物店学会对猫语,用能把狗仔们都吓哭的恐怖猫语好好教训教训这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土鸟!可惜的是,我现在连把自己舌头收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冷风!带着让人恶心的鸟粪酸味的刺骨冷风!女主人一定是要放弃我了,否则为什么要把窗子打开呢。来吧,让乌鸦、秃鹫来啄食我这微不足道的皮囊吧,让野猫、流浪狗一口把我吞了才好,我已经没有了知觉,任性的瘫软了身体,等待终结生命的下一秒。

下一秒,峰回路转。随着冷风,灰色雌鸽忽扇着翅膀一下子跳到了我女主人的肩头,不等站稳就又是一个漂亮的滑翔,两只利爪紧贴着我,她燥热的呼吸像一排出膛子弹,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可怜的小家伙,多久没吃东西了”雌鸽完全不理会我女主人在身后的责备,以最快的速度掰开了我的嘴,一股酸稠浓腻的热流顺着我的喉咙闯进我干瘪的胃肠,接着我的后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是她用翅膀狠狠的一击,我觉得胸口发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命的一咳,一块比我眼珠还大的乳白色硬块儿竟然从我嘴里夺路而出。

封印,这就是要夺走我生命的封印。

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宠物店老板喂给我的东西叫做奶粉,是一种我无法想象的巨型动物的用来喂养它们幼崽的食物,人类也用这东西来喂养自己的孩子以及被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的宠物们,比如猫、狗,甚至是像我一样的幼鸟。说起来都觉得恶心,这些愚蠢的人类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消化一半的食物反刍喂养自己宝宝的本事呢。等我学会它们的语言,一定去最高的房子里,找最老的人类首领,让他们带着一卡车最上等的玉米粒去拜望救我小名、自称三娘的雌鸽!

小小的遗憾,救醒我的第二天,还没等我有机会报答她,干妈灰三娘就因为思女心切,扯着她的胖老公搭最早一班绿皮火车的车顶去外地看她的女儿们了,

四、争风吃醋

野鸽子灰三娘的一口酸汁加上一巴掌,不但救了我的小命,也给了我继续活下的期望。如果说之前的日子像在炼狱里苟且,那么,从吐出哽咽在喉的干奶粉块的那一刻开始,新生活就像掀开了佛跳墙的瓦盖,美妙而丰富。

不能不说是命运巧合,和灰三娘一样,我的女主人也是个温和而果敢的角儿。我真正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个瞬间对视的就是她淡棕色的眼眸,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眼中流淌出的温存比热可可更让我着迷。不用觉得奇怪,在这个新家里,与其说我是被豢养的宠物,倒不如说我是她最亲近的朋友,怎么说来着,闺蜜?还好,我的羽毛暂时还没有蓬勃生长的意思,我还不用担心她忌讳我这个男闺蜜,取消每天同吃、同睡甚至一起泡澡的特权。

和我后来见过的人类似乎有着完全相反的作息,女主人总是太阳落山之前就兴冲冲的离开家,要到月亮爬到最高的电线杆子顶上才回来。几乎每个晚上总能抱着一大捧鲜花或者大小不一的毛绒公仔回来,虽然她有时候会咳嗽、声音也有些疲惫,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打心眼儿里开心。约会,是这么说吧?有时候,看到她脱了外衣连晚饭都不给我准备就托着腮看着那些花里卡片发呆的样子,我甚至开始嫉妒那些送她花的人。女主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有几次得手,把那些花里胡哨大片用喙裁剪成整齐的一条一条,对于她最喜欢的那几个毛绒绒的家伙,我也没客气,从它们肚子或者脑袋里揪出了不少白色的棉花,在女主人的一双高跟鞋里给自己舒舒服服絮了个别院。

显然,这一系列恶作剧让女主人注意到了自己对我的怠慢。一个黄昏,她小心翼翼的拎了一个金闪闪的圆顶铁笼子回来,说是给我的新家。这东西看上去还不错,也足够宽敞,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儿之后的好长时间,我都没看到女主人再捎回贴着洋字码的零食跟我分享,她自己每天往脸上涂的那些瓶瓶罐罐里也多了棉签和小木勺,我还不能飞,有几回有蹦到她的梳妆台上,看到那些她每天都会花好些时间往脸上招呼的东西都已经被她蹭得干干净净,比我磕过的小山核桃还干净。

人类、特别是雄性的,智商一定特别的低。三娘那个迷糊的老公偶尔还会去广场卖萌赚到新鲜的爆米花讨她欢心,愚蠢的人类,特别是那个正在追求女主人的那个笨蛋,居然不知道送她喜欢的东西吗?鲜花既不好吃,也不能往脸上搽;毛绒玩具既不好穿,也不能身上披,这不是,她孤单的时候,还不是搂着我取暖。

六、羽翼渐丰

干妈灰三娘再回来,已经是好多、好多天以后的事了。这时候,我身上粉色的皮肤已经被淡淡的绒毛覆盖的严严实实,不再是个赤身裸体的小鸟。三娘说如果我的血统证明是真的,那留给我的日子还有好久好久,至少有她和女主人加在一起那么长,让我不用着急长大。我明白,如果我也长大了、翅膀硬了,也会像三娘的女儿们一样,离开她,去别的地方再建新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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