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怨女》9
第九部分,分家之后,银娣的蜗居日子,哥嫂的试探。
分家之后,老大老三都有了两套洋房,银娣只有一套,还比较逼仄。说明分家前,老大老三有串通。
银娣住进了洋房,做起了主家太太,她的那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大约为了表明自己来自深宅大院,做的有些刻板。
虽然现在不怕被人听见了,她也像一切过惯大家庭生活的人,一辈子再也改不过来,永远鬼鬼祟祟,欠身向前嘁嘁促促。
就连现在分到的东西,许多也藏着没有拿出来用,有点匪夷所思。比如她结婚的上好的像宫殿一样的大床,红木家具,都收起来了,把个家的气象都遮掩掉了。
凑上一张八仙桌,几只椅凳,在四十支光的电灯下,一切都灰扑扑的。来了客大家坐得老远,灯下相视,脸上都一股子黑气,看不大清楚,倒像是劫后聚首一堂,有点悲喜交集,说不出来的况味。
我倒是还喜欢她原先堆着重重叠叠箱笼的房子,实实在在的那点虚荣,可能适合七巧。银娣比起七巧更小心些,吝啬些。七巧的哥嫂来,她虽然抱怨哭诉,走的时候,也还给些黄白之物。
她的哥嫂还有更深的打算。他们来探望的时候,带来了几个小的女孩子,说她们的好处。一个和玉熹一样大,小的聪明又像她。她立刻防范起来。说起姚家的孩子。
一提起姚家的弟兄,立刻他们中间隔了道鸿沟。
她的意思,她的哥嫂和她姚家已经门不当户不对了。挡住了他们的话头。
至于哥哥想要钱的话,她也不搭理。钱没来路,她就看得紧。
和哥嫂闲聊,说回她家的麻油店,哥嫂说考虑盘掉,因为于她的面子不好看。她家对面的店都开不长,那个药店也不在了。
她还记得小刘的属相,让她哥都吃惊。
然后问起木匠,那个晚上对她动手的木匠。嫂子说他酗酒,没钱回家倒有钱打野鸡,老婆来了,两人在街上打架。
(木匠)他不但玷辱了她的回忆,她根本除了那天晚上不许他有别的生活。连他老婆找了来,她都听不进去。
回忆死了,她便不大高兴。哥嫂就早早回去了。她又不高兴他们回去早。她大约不高兴许多东西和人不在她的思想控制内。
搬家之后,她是想换掉仆人的,换人,人家有可能去她的亲戚家做事,然后背后嚼舌头,这也是她不能容忍的,只好忍着还用着。
她们看见过许多事都是她想忘记的。不过留着她们也有桩好处,否则也不大觉得现在是她的天下了。
用着她们,看见她们,就看见过去姚家对她的不屑。但是也能让她想起她是正主子二奶奶,是吃过苦过来的,这个家是她青春换来的,她有权支配一切。
远离了姚家和柴家,她是寂寞的。躺在烟铺上,好像二爷还在她对面和她一起吸烟。其实他在和不在,似乎没有差别。他困住了她一辈子。
看见自己的脸映在对过房子的玻璃窗里。就光是一张脸,一个有蓝影子的月亮,浮在黑暗的玻璃上。远看着她仍旧是年轻的,神秘而美丽。她忍不住试着向对过笑笑,招招手。那张脸也向她笑着招手,使她非常害怕。
也许她是鬼,那年就已经吊死了。虽然美丽,自己也是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