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呓春秋知慕少艾

1997年,旧年快乐

2017-01-03  本文已影响4人  文呓春秋

01

1996年,倔强的父母决定在亲友和同村的人面前争一口气,在他们结婚十年后,亲手建一栋他们自己的房子。这需要一笔不小的款子,在资金不宽裕的境况下,许多事情都必须由自己来做。

楼面需要用钢筋混泥土浇筑,用材除了水泥、钢筋以外,很重要的一项就是碎石。

于是父亲请石匠从不远处的山里用火药炸出了许多石头,用他的肩膀挑到了新屋地基处,而我就和母亲坐在那里,戴着手套,用锤子把还很粗大的石头敲碎成可用的小块。

02

奶奶知道我们辛苦,买了桃给我们吃。

我将桃吃完,把坚硬的桃核扔到了地上。

奶奶看着我悉悉索索的像个小老鼠一样嚼着桃,笑眯眯的说:“阿辛,桃好吃吗?”

“好吃吖!”

“你用锤子把桃核敲开一点埋在这土里,明年房子修好了,桃树也就长出来了,以后住在新房子里,一到夏天就有桃吃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想到以后房子旁边会有一棵桃树,每年夏天有桃子吃,我立马来了兴致。我捡起锤子,小心翼翼的敲起来,生怕用力过猛,将桃核敲的粉身碎骨,破灭了每个夏天吃桃的梦想。

母亲在一旁逗我说:“哎呀,以后这树要是长大了,我们一家人可以找阿辛要桃子吃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仿佛,已然看到了房边瓜果香的时光。

03

1997年开春,新房破土动工。打地基,砌砖墙,浇筑混泥土楼面,工地热火朝天起来。

“奶奶,你看了吗,桃树发芽了没?”由于工地有危险,父亲不准我靠近,虽然心心念念那棵被我播下种的桃树是否能发芽,但却只能通过去工地给工匠送点心茶歇的奶奶来打听被我埋入土地里的种子的消息。

“哪能那么快,再等十天半个月才是种子发芽的时节。”奶奶笑着回答我,像是在怜悯小孩内心的焦急。

桃树是在三月初发芽的。

奶奶从工地回来时,口中念叨着,“辛仔,桃树发芽了”,脸上有一种预言得以实现时的自豪。末了又补上一句,“前几天天天看没发现冒个头,这几天事情多没去看,刚才去看时,发现已经有一根指头那么高了。”

为了防止工地的嘈杂与忙乱伤到萌发中的桃树, 奶奶用刀把工地上用烂了穿孔的箩筐的底索性切开了,像篱笆一样把桃树围了起来。

04

房子修好时,已是夏天。

桃树早已从半米高的箩筐里冒出了头,我小心翼翼的将“篱笆”撤去,看清了她的全貌,树杆长到离地二十公分处,分杈成了两个大的枝桠,看上去,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丫”字。

奶奶告诉我,明年的这个时候,她起码就有一个半我这么高了。

“那是不是明年就能结桃子。”

“桃栗三年柿八年,要想结果,最早也是三年后了。”

三年,那仿佛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不禁有些泄气,但又无可奈何。

05

我没能等到桃树结果就离开了新修的房子,甚至,连等到她长的有一个半我那么高的机会都没有。

建房子欠下的一笔债成了母亲心头的结,新修的房子还没住热,她就决定去父亲所在的城市务工,早日还清欠下的债务。

母亲把我和妹妹送到了外婆家,跟着外公外婆生活。

母亲去城市的前一天晚上对我说,她只是去城里务工而已,我们的家还是在这里,新修的房子是我们一辈子都要回去的地方。

秋天,母亲去了父亲所在的城市。

06

在外婆家我认识了我童年时最好的玩伴黑坨。黑坨长的比我还黑,大家索性叫他黑坨,连他爸妈也这么叫他,只有在学校时,老师才叫他正式的名字。黑坨的父亲在城里的水泥厂上班,还是个干部,黑坨经常去城里,懂得许多东西。

他家的房子旁边挖了个鱼塘,在鱼塘旁边有一棵桃树。黑坨指着桃树的一根枝丫说,“看到这根树枝的最底端的伤疤没有?这根枝是嫁接上去的,这上面结的是水蜜桃,其它的枝上都是普通的桃子。”

我听得惊讶极了,原来一棵树上,还能长出两种果子出来,于是心里盘算着哪天母亲回来生活了,我也让黑坨给我的桃树嫁接一枝水蜜桃来。

我很想念我的桃树。

1997年冬天,下起了大雪。难得下雪的南方,让我特别兴奋,一大早起来,我就去找黑坨玩。走到他家时,他正在用竹杆清理桃树上的雪。

黑坨告诉我,如果雪一直下,不清理的话,大雪会覆盖在结水蜜桃的枝丫上越来越重,最后压断。

我愣在了那里,我的桃树怎么办?

告诉外公外婆我要回家清理桃树上的雪,那肯定是得不到应允的。自己家离外婆家有五公里,中间要经过满是积雪与冰的水田、小河,然后中间还隔着一座山。

我决定偷偷跑回家,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来的吧。

下了雪的路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实在艰难。

我不记得当天是怎么跌跌撞撞走到家的,忘记了怎么清理的被雪覆盖的自己亲手种下的桃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最后总算在天将黑的时分回到了外婆家。

焦急的六神无主的外婆几乎是咆哮了起来,将我锁在了房间里,对于我回家清理桃树上积雪的解释哭笑不得,在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跑后才算原谅了我。

07

第二年春天,母亲将我和妹妹接到了城市。

新修的那栋房子是我们一辈子都要回去的地方,也成了一辈子回不去的地方。

几年后,坚持在农村生活的奶奶告诉我,家里的桃树结桃子了。

我惊喜的问她,“好吃吗?”

她无奈的说,一开始,村里的孩子会去摘了吃,后来,整个村的年轻人都去了城里,那些桃子自然而然的长出来,又自然而然的落了一地。

想像着一个一个熟透了的桃子掉在地上,桃核最后都被尘土掩埋起来,有一天,新屋会不会成为桃园?

我竟开心起来。

2017年元旦,不断收到“新年快乐”的祝福。在思考这个“快乐”时,我又想起我亲手种下的就要年满二十的桃树来。

1997年,我还是个孩子,没有太多需要思考的事,心里装下的,只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在家的旁边,有一棵桃树,夏天时,我们能吃桃子。

这微不足道的期许,给那个还未懂得人情冷暖的我,带来了生活的动力与期盼,也体会到了悉心维护这份期许带来的苦与乐。

1997年,像一个平淡琐碎的梦,波澜不惊的改变了家庭的轨迹,从此我们走了离乡背井的的道路,也因此被平凡的人生铭记。

洗尽铅华这个词语很妙,能被岁月留下的,总是未经修饰的真实和恬淡如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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