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岩井俊二的温柔
秋雨淅淅沥沥的午夜,重温了「情书」,为男配角秋叶先生格外吸引,是以前所没有的。
秋叶的朋友男藤井树死于山难,他和朋友生前的女友在一起,因为女友一直无法忘怀逝去的恋人,他们的关系也一直无法进一步发展。无法告别过去而无法走向未来的,不止博子一人,女藤井树的爷爷守着儿子病逝前居住的房子不肯搬家。死亡和爱,把他们困在过去。
以前看「情书」很自然地为男女藤井树所牵引,这次才特别注意到秋叶。他知道女友无法忘怀,往「天堂」写信,就主动陪她前往小樽去探究真相,主动提出「那座山要不要再去爬一次看看」。这是一部追忆的电影,固然有青春和爱情的美好,然而死亡的阴影贯穿始终,无法抗拒的告别和无法告别的执念,像皑皑白雪将人覆盖住,看着也许不无美好,却是寒冷没有生机的。秋叶,一个戴着眼镜笑起来充满暖意的男人,他在剧情中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次才被我悟到。
人生所能遇到的难题,即使数量无穷尽,也可说天下本无新鲜事,归纳起来不外爱恋与怨尤、相聚与告别、疾病与死亡、爱在心中口难开的遗憾、年华飞逝美好不再的怅惘…要滞留在某一段过去无法自拔实在太容易,何况它曾是那么美好:一见钟情、谈婚论嫁,天人永隔的时候自然无法忘怀。但是多难的事呀,都要往前走,活着就要往前走,秋叶是懂得这点的,所以他说「那座山要不要再去爬一次看看」。
这部电影充满「我爱你」 (接上)「你爱他」 (接上)「他爱她」一向觉得青春题材拿捏得再好也难免轻薄,很年轻的时候,问题还没有扑面而来,脆生生的脸庞,是厚重不起来的。像小品文,仅供消遣,无法给予磅礴的审美体验。以前看「情书」也很为年少的美好所打动,却始终觉得差点什么。说到底,青春在手,错过什么都不那么所谓,何况我们知道,那些没有错过的爱恋经常是什么样的结局。岩井俊二以青春题材著称,「花与爱丽丝」、「四月物语」、「情书」,都是他著名的青春电影,以前我多少困惑,青春题材何以能成为经久不衰的号召。现在我明白,因为青春就是那座山。
博子在山上一遍遍呼喊「你好吗,我很好」,而终于能够放下过去。女藤井树一家也在她渡过高烧的难关中对父亲死于高烧转肺炎释怀。人人心中有一座过去的山,他们都是被过去造就、为过去所滞留的人:因为难忘男藤井树的遇难而留在山上守护登山者的朋友,为旧情所羁绊而无法往前的博子,在回忆中初次意识到自己曾被深爱过的女藤井树,心意在死后才被意外传达的男藤井树。秋叶是最勇敢的那个人,是他推动博子往前走,博子的信又是促使女藤井树回忆过去、使男藤井树未曾表达的心意被传达的线索。
看到秋叶对着山喊「博子现在是我的了」,转头俏皮地对博子说「你看,他说好」,不知道为什么滚下眼泪来。千言万语,不如再去爬一爬那座山,但是,不要忘了「你是为什么而来的」。在优雅的日式纯情和浪漫中看到举重若轻的力量:不要无谓地沉溺,要勇敢地往走前呀。那座山就在那儿,你要时常去爬爬看。去那里告别不可追的过去,去那里发现未曾意识的柔情,去那里确认将要走的路。
岩井俊二真温柔啊,他是有主张有教寓的,却润物无声,不着痕迹。
世纪末的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