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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连载《归宿》(六)

2024-03-19  本文已影响0人  千年老妖婆

有个女孩到三雷美容美发店洗头,洗完头一摸口袋,发现忘装钱了。红着脸嗫嚅着说,师傅,能赊账吗?三雷看女孩长着娃娃脸,皮肤白皙细腻,笑起来脸上有酒窝,就动了心。开玩笑说,这还不简单,留下来给我当小工,你今天的洗头费就免了。女孩也没工作,顺水推舟,留下来当了小工。

女孩自称叫聂倩,陕南人,跟着小姑进城打工,小姑嫌工资低,跳槽到深圳打工去了,她不敢去,就留了下来。她原先在食品厂打工,小姑走后她也辞了工。

自从聂倩来后,三雷跟军军忽然害羞起来。顾客开玩笑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女徒弟是打算给谁培养媳妇呢。三雷和军军扭捏着不接话,聂倩倒大方,说,看他俩的表现。

三雷跟军军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却在争风吃醋。当初开美容美发店,是三雷的主意,军军不爱操心,三雷当仁不让的成了营业执照上的法人,店名也叫三雷美容美发店,三雷一直占着主导地位。聂倩来了以后,军军忽然拿出了主人翁精神,凡事都要参与进来,搞得三雷很不爽。原来每天打烊后是三雷结账,军军回屋睡觉。有一天打烊后,军军抢先跑到吧台,用计算机按着,结起账来。三雷愣了一下,没说话。军军忽然停下手里正算着的账,说,现金和账目对不上!三雷心里不痛快,说,奇了怪了,我每次都能对上,怎么你就对不上了?军军把账本拿起来朝吧台上一掷,说,谁知道你那账是怎么算的?三雷性子急,一听军军不信任他,焦躁起来,涨红着脸,朝前扑着要打军军。聂倩赶紧拉开他俩,说,有话好好说嘛。当初他俩合伙开美容美发店,三雷没想着记账,每天打烊,抽屉里有多钱就是当天的营业额,需要进货,两人再AA制平摊。孝兰来过店里后,告诉三雷要每天记账,店虽小,制度要健全。三雷把小眯眯眼瞪得老大,不明白为什么。他妈说,你听我的没错,早晚你会用得上。果不其然,现在应验了他妈的先见之明。如果不计账,今天他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因为心里有底,三雷抱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心理,冷眼看着军军。

军军说,你欺人太甚,我那么信任你,你做事不地道。三雷也是暴脾气,说,既然你不信任我,那好,咱俩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军军说,你吓唬谁呢,谁离了谁地球照样转。三雷说,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分!两人话赶话,翻脸了。让聂倩做中间人,立马分家。聂倩说,好和好散,你俩也算是共同患过难的难兄难弟。军军没想到三雷会翻脸,带着情绪说,三雷先选,是留下还是走人?留下的把钱给另一个。三雷也带着情绪说,我当然留下,当初是我选的店址,营业执照上的法人是我。军军说,原来你早就起了二心,亏我还一心一意地一店为家。当晚,聂倩监督,三雷和军军盘点。真正算账,他俩头就大了,三年来,他们这个店其实是一笔糊涂账。他俩文化程度不高,没有账本,只是把每天的营业额做了记录,记录本也不保存,写满就扔了。不会做收支平衡表,所以没办法对账目。

还是聂倩出主意,说,把存折上的钱一分为二,把店面折成钱,谁要店,谁把钱给对方。三雷说,没有存折,钱到月底就分了。军军心软了,想着店是三雷一手开起来的,他也不想跟三雷争,就说,我走。三雷说,我暂时没钱给你,得分期给你。军军说,不行,我要拿钱开店呢。军军走聂倩也不舍得,有心帮军军,聂倩说,三雷,要不然你去借点,一次性付给军军,他也要吃饭呢。三雷想着军军走了,就没人跟他抢聂倩了,把钱一次性给他也好,免得他再来店里骚扰聂倩。就表态说,给我三天时间,我去凑钱。

三雷跟军军仔细把店面做了清算,大概值两万块钱,三雷需要给军军一万块钱。他手里有三千块钱,先给了军军,剩下的七千块钱他去借。军军拿了钱,当晚就走了,三雷知道军军到他堂哥家借宿去了,也就没拦。

三雷知道他爸拿着两份工资,就到父母家去借钱。孝兰问了大概情况,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了也好,挣下的钱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儒义说,分虽然分了,可不敢把关系搞僵,传到老家,让人看笑话。三雷不耐烦,急着回店里,说,军军走了,店里剩下聂倩,洗头吹头聂倩能应付,剪头烫头她不敢上手。孝兰说,那你赶紧回店里去。三雷不走,说,军军要我一次性把钱付给他,我只有三千块钱,还欠七千块钱。孝兰明白了,三雷如果不是朝他们要钱,是不会撂下生意跑来告诉他们实情,也可能让他们一直蒙在鼓里,他心大着呢。儒义爱娃,见不得娃作难,就对老婆说,明天你去……还没等他把去银行取钱几个字说出口,孝兰就给他使眼色,阻止他说下去。家里的事是孝兰做主,于是儒义就没往下说。孝兰怕三雷知道他们手里有钱,无休止地朝他们要钱,他们那点钱,要给大雷盖房贴补,村里好多人家都盖了新房,大雷也不能落后。剩下的还要留着养老呢。孝兰说,你先回去,我跟你爸给你想办法。三雷知道他妈有钱,坐着不走,非要立马拿到钱。孝兰把脸一沉,说,你开店三年,我跟你爸见过你一颗糖豆豆吗?哪次回来拿过东西,都是脖子上顶着脑袋,空着两只手吃白食,你当我跟你爸开银行呢。三雷是怕他妈的,知道他妈说想办法就会想办法。他妈一变脸,他赶紧站起来,陪着笑脸说,你是咱家的慈禧太后,我哪敢惹你。不等他妈说话,噔噔噔跑了。

他妈果然说话算数,第三天就给三雷送去七千块钱。怕三雷今后无休止的朝她要钱,诓三雷说钱是他爸从饭馆提前预支了分成费,不够,她翻箱倒柜地在家里搜寻着才凑齐。三雷才不管钱的来路,只要给他就成。三雷刚把钱放进抽屉,军军就来了。军军看见三雷妈在,就知道是给三雷送钱来了。他嘴甜,进门就叫婶,说,婶的头发长了,趁着这会顾客少,他给婶烫个头发,赶个时髦。孝兰进城后,从开始看不惯女人烫头发,说像个狮子狗,到渐渐羡慕,女人烫了头,不光看着洋气,还好配衣服,穿啥都好看。自家儿子开着理发馆,有这个便利,她想烫头又不好意思开口,正好军军提出来了,她跃跃欲试,心里想,今天烫了头,大不了暂时不回老家,等头发长直了再回去。

聂倩也附和着军军,说婶子长得周正,烫了头就更加洋气了。孝兰这才看见有个姑娘正在给顾客洗头,问三雷,是你雇的工人?聂倩说,我是小工,学徒,不发工资。孝兰想着不会那么简单,疑惑地看看聂倩,又看看三雷。军军心里酸溜溜的,要不是惦记着拿钱,他早就走了。

聂倩给顾客洗好头,交给三雷。她走到孝兰跟前,拉着孝兰的手,说,我来给婶子洗头,我洗头手可轻柔了,顾客都喜欢。军军说,让聂倩洗,聂倩洗头能把顾客舒服得睡着,有人还打呼噜呢。三雷讨好他妈,配合着军军和聂倩,说,妈,你不知道,他俩一个会洗头,一个会烫发,是我们店的金字招牌。军军怕孝兰不同意,故意将孝兰的军,说,婶,你烫头我儒义叔不会不同意吧?三雷说,我家是我妈说了算,我妈不光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也是我们家的妇女主任。孝兰说,没大没小,看我不打你!

孝兰虽然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是有点不舒服。军军这个金字招牌要走了,损失可就大了。聂倩看孝兰发愣,以为她没想通,直接拉着她走到水池旁。孝兰笑着说,那我今天就享受一下你们店里这两个金字招牌的服务,不过我可告诉你们,我今天没带钱,必须是免费。

真正要走了,军军有点不舍,他挤出一个笑说,婶是这个店的董事长,给董事长烫发,那必须是免费。军军果然技艺高超,给孝兰用的是大卷子,烫出来的花是大波浪,一点都不俗气。烫发的基础是修剪头发,这点很考验理发师。军军掌握了精髓,所以烫出来的发型出彩。

孝兰在镜子里左照右照,嘴里说,我这样子能走出去吗?聂倩说,婶,烫了头,你看着像退休老师,很有气质。三雷说,军军给你把花都打碎了,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烫过发。再说你本来就有点自来卷,你不说没人发现。

孝兰笑着说,你们嘴里都跟抹了蜜似的,怪不得从店里出去的人都是笑呵呵的样子呢。她知道军军是来拿钱的,她不走,军军不好意思拿,于是就告辞了。

没有了竞争对手,三雷跟聂倩毫无悬念地同居了。不久聂倩怀孕了,孝兰有一次到店里给三雷送她蒸的槐花馅包子,发现聂倩不对劲,一问三雷果然是怀孕了,就张罗着给两人成婚。三雷说他还没玩够呢,不想这么早给自己套上枷锁。聂倩也无所谓,她妈死得早,她爸又找了老婆,后妈不待见她,也没人替她做主。孝兰只好由了他们。眼看着要生了,孝兰跟儒义住的房子狭小,三雷跟聂倩住在店里,都不是坐月子的环境。孝兰亲自陪着准儿媳,回老家生产,老家地方大,秀芬贤惠,她在乡医院有熟人,聂倩回老家生孩子是最佳选择。

聂倩个子低,胎儿又大,折腾了两天三夜才生下来,是个女儿。秀芬尽心尽义地伺候聂倩,聂倩都吃胖了。聂倩在家呆了三个月,三雷并没回家看过一次,也没寄钱回家。秀芬没有怨言,大雷也没意见。土地承包给个人,吃饭不成问题,聂倩住在家里,也就是多一双筷子,吃的粮食是自家地里打的,吃的菜是自家地里种的,吃的鸡蛋是自家鸡棚里养的鸡下的,不用花钱。只有一点,她没养猪,吃大肉要花钱买,所幸聂倩不爱吃大肉,所以买大肉的钱就省了。孝兰在聂倩生孩子以后,找熟人给孩子上了户口,呆了半个月就走了,她说她要给他们的爸做饭呢,儒义胃不好,她要给儒义开小灶。临走,给秀芬留了点钱,她说她手里也没多少钱。孩子一百天,聂倩准备回城了,秀芬觉着聂倩并不喜欢孩子,就说,把孩子留下来,我帮你们养,你俩忙起来哪有时间管孩子。聂倩巴不得有人帮着养孩子,就留下孩子走了。

聂倩来到店里,大白天的卷闸门却是关着,她吃了闭门羹。她到隔壁粮油店找二雷媳妇张红香问情况,没找见人,问了一圈,才找到一个面熟的同事,同事跟她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不是计划经济了,单位搞改制,粮油店承包给个人了,承包人不想用原单位职工,嫌难管理,张红香拿了买断工龄的钱,自主创业去了。聂倩问,那你怎么还在粮油店干呢?同事说,她跟承包人有亲戚关系。旁边有人挤眉弄眼,用手朝上指了指,说,人家上边有人!

聂倩从粮油店出来,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她没去过三雷爸妈家,也没打听过他爸妈的住址。聂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冷静下来,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原来整件事从头至尾有好多猫腻,只是她没发现罢了。

聂倩摸了摸口袋,走的时候,秀芬给了她五块钱,除过坐车,还剩下了两块多钱。她又饥又渴,顾不得吃饭,看见有家理发馆,她走了进去。先把后路找好,兜里有钱,心不慌。

理发馆是一对老年夫妻开的,男人理发,女人收钱,名副其实的夫妻店。聂倩问他们需要人吗,她会洗头吹头剪发烫发,总之她啥都会。男人看她长得漂亮,人又聪明伶利,就想留下她。女人怕留下她是祸根,说,她家是小理发馆,用不起人,让她到别的大店去找。

她只好出来,饿得不行,用一块钱买了五个蒸馍,一边走一边啃。又看见一家写着大军美容美发的店,看起来开张不久,窗明几净的,她走了进去。老板原来是军军,她有点尴尬,想走。军军说,你还不知道吧,三雷被骗到传销组织去了,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有发大财机会,让我带着钱去,我一听就是搞传销,拒绝了。聂倩听了,头皮发麻,觉得这种事很有可能发生在三雷身上,三雷心里一直想发大财。当初她舍弃军军,跟了三雷,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她怕军军趁火打劫。也不是军军不好,相比于三雷,军军太老实了。三雷身上有一种女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这诱惑让聂倩栽了跟头。聂倩笑了笑,说,我知道,三雷都告诉我了。我是闲转呢,转到你店里了,祝你生意兴隆。说完,就走了。

聂倩出了门,就小跑起来,跟快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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