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昏察闷 第一卷第四章 思过崖
王迷跟着蝴蝶一路前行，蝴蝶飞的是直线，但地上的路却不那么直，王迷盯着蝴蝶，注意不到脚下，被绊了几次，还不小心踏了一脚泥。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才看见蝴蝶在一座院舍上徘徊了几圈后，逐渐消失了。
“林泉轩，”王迷看着门前的几个大字，心想：“这和竹溪舍的起名方式也差不多嘛~，看来三哥是住在这里了。”
他心下欢喜，赶紧过去拍门。
一位高大的少年开了门，问他：“你找谁？”
“师兄你好，”王迷冲少年施了一礼“请问，王灵是住在这里吗？”
那少年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神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是谁？”
“我是他弟弟，我叫王迷，今年刚山上的，过来找他。”
“哦，”那少年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好像是听说他有个弟弟今年会来。”
“那他在吗？”王迷赶忙问。
少年又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眼神躲躲闪闪的说：“他，是住在这里，不过眼下，他不在，以后，可能也不会继续住在这里了。”
王迷听得一头雾水，“啊”了一声，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少年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你可以去思过崖那里找找看，不过，估计也见不到他。”说完，就退身回去了。
“哎？”王迷还想问什么，那门已经“啪”地一声关上了。
“思过崖……”王迷心想，“该不是三哥犯了什么错吧。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找找看吧。”
王迷一路打听了几个人，终于来到山后一座断崖附近。此处仅有一条供一人前行的山路连着主山和断崖，小路的两头都守着一名弟子。
王迷心里有点犯怵，犹豫了半天，还是走向那个守路的弟子。“这位师兄，”他朝对方施了一礼，恭敬的问“请问前面可是思过崖？”
那弟子比王迷高出一头，瞧着服饰打扮也与王迷他们门生的不同。样制和昨日接他们的元稹类似，颜色却是以黑色为主，应该是正式拜了师傅的入门弟子。那弟子的看了王迷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嗯！”
“那可是有一位王灵，额，师兄被关在里面？”
“里面是有一位不守门规，被罚思过的弟子，至于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我也不知道！”那弟子答道。
“那，我可以进去找找看吗？”王迷小心的问。
“哼！”那弟子又哼了一声，“擅闯思过崖，按照门规第三章第72条，当杖罚禁闭。你如是要进，那也不必出来了。”
王迷撇撇嘴，一看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在附近徘徊了一会，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本来出来寻三哥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想着马上就可以看到三哥了。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心情好像坐过山车一样，现在比没来之前还要更郁闷了。
王迷来的时候心急，这回去的时候又走的心不在焉的。走了好一会，才发现还没走到熟悉的地方。王迷凭着记忆往回走了一阵，周围景色却越来越陌生，连个问路的人也看不到了。竟然迷路了。
现在已经接近戌时，天色渐渐有些暗下来了。若是平时修学的时候，这修振山上少说也有几千人，挤挤攘攘的十分热闹。但眼下，正月十五还没过，大部分门生还未返回，整个修振山也就不到几百人，还都分散在各个地方，天一黑更是没什么人了。
眼看夜色渐浓，温度也降了不少。王迷的肚子此时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来，今天也只是接近午时的时候吃了一顿，已经三四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他越走越害怕，越来越没底。最后蹲在一块石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个男孩子，哭什么呀？”王迷突然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站在他面前。
“这位师姐，”王迷赶紧站起来行礼“我，我迷路了。”
“迷路就迷路，找回去就是了，有什么可哭的。”少女一脸不屑。
“师姐说的是，我，我就是找不回去……”王迷说着，鼻子又是一酸。
“行了行了，”少女有点不耐烦“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在哪？”
“竹溪舍。”
“行，走吧。”少女在前方带路，王迷在后面跟着。
“咕噜噜~~”王迷的肚子叫了几声。
少女回过头：“你没吃饭？”
王迷咬着嘴唇摇摇头。
“这个点了，食堂也没什么了。”她停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着的东西，“这个，给你吃吧。”
王迷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了，打开一瞧，是三哥最爱吃的糯米鸡，不由的又眼圈红起来。
“又哭什么呀？”少女不耐烦的问“不喜欢吃就算了。”说着就要去拿回来。
“不是的。”王迷把糯米鸡往怀里收了收，“我只是，想起我哥，想家了。”
少女闻言，又心软了。收回了手，指着一旁的大石头说：“你坐着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走。”
王迷依言，坐在石头上吃起来。
“你是今年刚来的门生吗？”少女一边看他吃，一边问。
“嗯，我叫王迷。”
“王迷，你是不是特别爱哭呀，这一会，看你哭了几回了。”
“我没有。”王迷一边忍着眼泪吞咽，一边倔强的说。
“感觉你好像我一个师弟。”她歪歪头说“长得也有点像，性子也像。”
王迷不知道接什么，没说话。
少女似乎也没打算跟他对话，自顾自的接着说：“他最喜欢吃我做的糯米鸡了，可是今天去思过崖找他，他居然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呵，这才有你吃的份。”
王迷猛地抬起头，颤声问：“师，师姐，你说的，这个，这个师弟，可是叫王灵？！”
少女诧异的看着王迷：“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三哥呀，我是他弟弟，我是王迷，他是王灵呀！”王迷激动地连糯米鸡都掉到地上了。
“哦，怪不得~”，少女笑笑说，“我说怎么那么像他。真有缘分呀。”
“师姐，我三哥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被关在思过崖，他翻了什么错，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王迷抓着少女的手激动地说。
少女脸上露出了和那林泉轩少年一样的复杂神情，回避了王迷的目光。
“这个嘛~”
“师姐！”王迷一下跪在地上。
“哎呦哎呦，赶快起来。”少女赶紧把王迷扶起来“你这可不像他，他可是宁死也不会下跪求饶的，否则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师姐……”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少女脸红了一下，“你三哥他，触犯了门规。”
王迷等着少女继续说下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到底是什么门规呀，严不严重呀？我三哥从小为人谦和，又机智聪明，只要跟他在一起，总是闯不了什么大祸，他自己怎么会闯祸呢？他说是今年春节不回家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明知道我今年要上山，怎么会让我自己来。我来了，他也没来接我，我去找他，他也不在，我去思过崖，他们又不让我进去……”王迷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
少女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这个男孩的话，只好摸摸他的头：“你三哥他，犯了个大错，他，他居然，居然……”少女脸红的说不下去了。
“他到底怎么了？”
“他，被人发现，和一个，一个，”少女咬咬牙。“一个男子私会！”
“男子？私会？”王迷年纪还小，对这两个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要知道，修仙之人，讲究的是清心寡欲，最好是童子之身，所以，才会从你们这些十二三岁的少年人练起。虽然也有，额，‘双修’之说，但毕竟不登大雅之堂。你三哥来修振山两年，本来资质出众，是好几位山主都争相抢夺的未来弟子，可是他却，自己不珍惜，破了童子身也就算了，还是，还是与男子……”少女越说脸越红。
“那门规对这种事，处罚很严重吗？”王迷似懂非懂，干脆只问结果。
“本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自己练不成，被赶下山罢了。不过你三哥打死不肯说那男子是谁，这就犯了欺师之罪。加上几位山主对他本来颇具厚望，可能受的打击太大了，杖了八十，只要他说出那男子的姓名。可是你三哥顶下了这八十诛仙杖，仍是不肯说。结果，就被山主们一起请愿送去了思过崖，说是，一定要他说出是谁，才能放他出来。但看你哥的架势，怕是把思过崖坐穿也不一定会说出那人姓名。”
这一时信息量太大，王迷消化了一会，才慢慢理出了几处头绪，问道：“师姐，我有三件事没想明白。”
“哪三件？”
“第一，那这男子也是这修振山上的人吗？”
少女又是一阵脸红，啐道：“一般人哪里上的了这修振山来私会呀！几位山主都施了法术，想寻出这个男子，居然毫无办法，显然，显然……”
少女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明白白，显然这男子的法力修为高过这几位山主。比山主的地位都高，那这修振山，也没有几人了。
王迷沉吟了一会，又问“第二，你刚才说我三哥是‘被人看到与那男子私会’才被发现的，那到底是被谁看到的？”
“这个，是封匿名信举报到戒律堂堂主成友真人那里的，既是匿名，那举报人显然不想别人知道他是谁。但此事关乎修真派的名声，我师父和师祖他们也有尝试追踪过……，但是似乎没有结果……”
王迷思考了一阵，问“第三，师姐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细节的？还有谁人知道？”
少女脸又红了一下，说：“你三哥比我晚来一年，我们有几堂课在一起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特别投缘。他也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门生之一。去年我成为望风真人的十五弟子，在我心里，总觉得他会是我的十六师弟。于是，就极力向师傅推荐他。师傅听过几次他的名字，就留了点印象……。戒律堂堂主成友真人，是我的师祖。他收到匿名信之后，曾与我师傅讨论过此事，我师傅因为对他的名字有印象，便多问了几句，后来，事情渐渐闹大了，师傅也有参与追踪过着匿名信和那男子的来历……，我因挂念王灵，曾多次询问师傅，师傅拗不过我，也就一一告知了。”
王迷本来心中很乱，但此时却不知怎么安静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白天还在为“吃不上大嫂的红烧肉”这种事烦心，真是太幼稚了。三哥现在被杖八十，还被关在思过崖，不知何时才能放出来，而自己还在心里骂他。
王迷又沉思了一会，慢慢说道：“如今看来有两条线索，一是找出这名男子，二是找到这个举报人。否则，我那倔强的三哥怕是永远也出不来了。”
“哎呀，你说什么呢？”少女急道，“不管那名男子是谁，这修为至少也是与山主相当，你一个刚来的门生，能有什么本事寻他，就是真寻到了，他又怎么可能出头。”
“师姐。”王迷突然跪下，向她磕了一个头。“感谢师姐如实相告，大恩不言谢，将来我们兄弟两若是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一定会报答你的。”
少女赶忙扶起他。
“但是，”王迷接着说，“这人为了自己的名声利益，弃我三哥而不顾，不管他是谁，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少女错愕了一会，苦笑道：“你们兄弟俩一样倔。也罢，好在思过崖上虽然条件艰苦，但实则安全的很。你就当三哥那养病，我会想办法将你来的消息传递给他的。”
略一沉吟后，从身上掏出一根通红的羽毛，递给王迷。“呐，这个，你拿着。我叫元凤，这个，是我家族信物，如果你之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就拿着这跟羽毛来合共山找我。”
“多谢元凤师姐。”王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王迷~~，王迷~~~~”远远听见有人在叫他。
“好像是有人来寻你了。”元凤说，“正好，那我也不用送你回去了。”少女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既然要寻人，知道你和王灵关系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多谢元凤师姐。万望保全三哥。”
元凤略一点头，念了个诀，便化作一阵红光消失了。
“王迷~~~”声音又近了一些，依稀是关建的声音。
王迷收好羽毛，擦干眼角的泪，把地上的糯米鸡踢到石头后面，才应道：“关建师兄，我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