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一）
一
生意惨淡到了极点，从早到晚在店里坚守十三个小时，经营所得除去费用已所剩无几。这些天来一直在琢磨有没有其他事可做，哪怕是辛苦一些也无所谓。事实上现状令人堪忧，我心仪的工作大多条件苛刻，年龄、学历和工作经验首先就是越不过去的坎。也有条件要求不高的工作，但大多是出力、熬夜付出与回报不对等的小区物业和环卫工之类的。
在困境面前我想到了前几年新成立的机构——号称是我们“娘家”的退伍军人事务局。通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坐落在城市角落里的那座三层小楼，一楼其实只有一间门房，里面坐着一位昏昏欲睡的老头，对于我的到来他毫不在意，只是慵懒地抬起眼皮瞅了瞅。
二楼楼梯口有一间办公室门大开着，门牌标着“局长”字样，一个男人正在盯着电脑看着什么，拿着鼠标的手在不停地移动，我想这大概就是局长吧。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男人把电脑显示器往一侧转了转，这才看向门外。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局长却起身相迎了过来，他亲切的笑脸化解了我心中的不安。
和局长寒暄的同时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局长办公室陈设非常简单，办公桌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台电脑，一只茶杯，没有笔和纸。他坐着一把普通的靠背椅，三人沙发显得很破旧，木质的茶几油漆斑驳一看就是经久了岁月。眼前的一切让我没有了距离感，真有了“回到娘家”的感觉。
听完我的一番诉说，局长渐渐收敛了笑容，他的表情异常凝重，真像是自己子女或兄弟姐妹遇到难处那样令他痛心。“难啊！我们相当一部分退伍军人真的太难了。”局长把椅子朝我跟前挪了挪，语气低沉地说，“作为事务局局长，我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惭愧。”
见局长这样自责，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连忙说道：“这事哪能怪您呢，退伍军人数目庞大，多年来遗留下来的问题很多，可是您只是一个政策的执行者，您有您的难处……”
“真不愧是部队锻炼过的，你这思想境界令我佩服。”局长突然站起来握住了我的手，白净的脸庞溢满了笑容，他接着说道，“谢谢你的理解！如果我们的退役军人都像你一样理解人，都有你一样的思想觉悟，我们的工作开展起来就容易多了。”
局长皮肤白净而又细腻，五十上下年纪的男人嘴唇上居然只有几根稀稀疏疏的茸毛，这时候我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太监”两个字。他的手掌温暖而又柔软，和我媳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霎那间给我拉着一位妙龄少女的错觉，脑门上顿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好在你有这样的觉悟，我也就放心了。”局长大概是看到我表现的有些局促，放开手又拍拍我的肩，说道，“说实话，对于你的处境我本人是非常同情的，我也想尽自己的能力为你排忧解难。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只是一个政策的执行者，而且权限有限，上面没有相关政策我也是无能为力啊！”顿了顿，局长以鼓励的口吻说道：“才五十五岁，你这年龄还能做点事，不行就摆摊买菜吧，再不行打个零工也好……有时候我都羡慕你们，多自由啊，哪像我这样……”
“局长，打扰您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局长苦口婆心的说着，嘴角溢出了白沫子，我知道他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于是便知趣地起身告辞。
二
以前我对散发到店里广告从不留意，自从琢磨着找工作以来，浏览广告每一则招聘信息成了必修课，但凡有意向必然会打电话咨询。我认为，某种程度来说广告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社会经济现状，买卖租赁，求职用工信息的增多是经济繁荣的具体表现。前些年本地最大的纸质广告每期都在六七张，最近一两年它的数量不断递减，到目前每期只有可怜兮兮的两张半，而且内容大多都是卖房和求职之类的信息，可见形势严峻到了何种程度。
前几日突然看到一则快递公司招聘快递分拣人员的广告，对年龄没有要求，上班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早晨七点钟，工资每月四千三百元。我被深深地吸引了，吸引我的不仅仅是每月四千三的工资，关键是它的上班时间在晚上，这样一来我不就能把打工和经营店铺兼顾起来了吗？即打工又开店，两份收入加起来在本地来说也算是高收入了……
打了快递公司招聘电话，对方问我多大岁数，听说了我的年龄后他犹豫片刻问道：“你的身体状况怎样？”我说：“我的身体棒棒的，每天早晨跑步十公里，一口气能做三十个俯卧撑，双脚并起能跳上四级台阶……”不等我说完，对方说：“好吧，晚上来看看再说吧。”
晚上我骑电动车四十分钟后到达快递公司，别人都在忙碌的工作了，男男女女大概有二十多个人。空旷的场地上散乱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装盒跟塑料袋，那是各个快递点收来准备外发的快件。有些人拿着编织袋装快件，有些人把体力偏大的快件码放在一起……我找到了和我联系的领导。那个长得五大三粗，面容黝黑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问号：“你确定能干的了这份工作？”
我看看一边忙碌的人们，心想，不就是装快件吗，这能难得住我？于是便信心满满地说：“这您不用担心，比这更累的活我都干过，您看看我这身体，不比年轻人差多少。”
“你以前干什么工作？”
“打工啊，我生来就是个打工的命。”我隐瞒了自己一直做开店生意的事实。
“不会吧？看你这样像是体制内工作人员……”
“领导抬举我了，上辈子没有修来这个福分，就看下一世能否投个好胎了。”
“你很幽默啊。”领导听了我的话笑了，“你和他们一起装货吧，等一会我给你安排岗位。”
三
快件装完之后大家都四散而去，那位领导也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货场里茫然四顾不知所事。这时候突然听到有机器运转的嘈杂声，出于好奇我便循声而去想看个究竟。
那是一间彩钢板搭成的场房，面积约有三千平米，角钢焊接的铁架子环绕场房四周，缓缓运行的输带像一条巨龙在铁架子上爬行，从第一层到第三层然后到了分拣区。分拣区用铁丝网分成不同区域，每个区域都有相应的编号，七八个工作人员手拿扫码仪在那里等候着分拣货物。
我一看有点纳闷，几十个分拣区怎么才有七八个分拣员？一问才知，原来每个人要负责分拣四个区货物，那么其他人又干什么了？顺着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钢架上还分布着几个岗位，四五男女在忙碌地做着前期准备工作。据说还有几个是装卸工，估计这会儿在休息室等候货车的到来。
说话间就听到了大货车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从大门外驶来了一辆大货车。嗬，这家伙真是巨无足有几十米长，有一层楼房那么高……我正在暗自惊叹的时候，从办公室方向走来了四个人，我一看领导就在其中。
“我在办公室等你，原来你跑这里来了！”领导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的办公室在哪里，就先来看看热闹。”我讪笑着答道。
“是这样的，”领导没有与我过多计较，接着说道，“装卸工小王临时有事请假了，你今晚给他代班吧，能不能拿得下来？”
“这……”我看看领导又看看大货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就他？”就在这时，一位粗壮矮胖的男人插话了，他上下打量着，不屑的口吻说道，“这体格能当装卸工？”
“不就代班吗，又不是长期的，你就凑合一下吧……”领导和矮胖男人说话换了一副面孔，大有讨好的滋味。
“这是能凑合的事吗？要这样老子不干了！”矮胖男人丝毫不把领导放在眼里，说着话便转身朝休息室走去。刚走出几步又停下来扭头吼道：“都不走还站着干啥？”
矮胖男人话刚说完，其他两个也随后走了。
“领导，能不能让动作快点？别拖延太晚了。”此时货车司机已经把车停在运输带进口的位置，把覆盖在车顶的蓬布折叠好放在了一边，见此情景有些着急了。
“嗯”，领导没有说话，嗯了一声朝办公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