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老徐教子故事(二)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悟寐无为,泗泪滂沱。”,句出《诗经·陈风·泽陂》其文以蒲、荷自比,道出了“美人”怀才不遇,胸有块垒,抱负不得施展的郁郁伤情。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高洁如荷,多能如蒲”的君子,却困于所遇,不能上辅君王,下济黎民,只好待估而价,无用无为。
外公索然的坐回了竹榻上。他眯起发黄的眼睛,端详起漫天星阵。高天之上,北斗星斗柄指未;牛郎织女隔河对望;南天正中,巨大的心宿耀目泽光……
外孙虽然不解“诗经”之意,却也注意到了外公隐晦的情绪变化。他当然不知道外公的面色为什么忽然凝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刚刚还幸福感满满的外公怎么一下子就泄了气似的沉默了;本来精神很好的老人像突然老朽了,这里面的原因也不是他能知道的。
但是,他试图把外公从消极中拉出来——这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敏感的感觉到了外公的坏心情,而且,感同身受!他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外公最高兴的事情是什么呢?”外孙暗自想着,“外公最高兴的事情不是娃娃的高兴吗?不是看到娃娃一点点成长吗?”
外孙嘟嘟着嘴唇:“外公,外公,你怎么不说话了?”外公依旧眯着伤害的眼睛,缓缓地说:“唉,外公老了,累了……”
外孙猛摇着圆脑袋,垂髫乱摆:“不,不!外公还不能言老!昨日,咱们家请的教书先生讲课,说到一首诗,里面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些诗句,孙儿说不上好处,难道外公也不知?老师还说,姜太公八十遇文王,才有辅佐武王而兴周八百年;马援七十尚且为国杀贼保江山;以此言之,外公岂能言老?”
外公听稚子童音说出这一番话,不由精神暗振。他想:“此儿果然有些奇怪,是块好钢!”他高兴的捻着胡须,伸手摩着外孙的顶门,笑着说:“好啊,好啊,真没想到,你这娃娃还能给我这把老骨头上一堂课!嘿嘿,外公老了,不怕啥;你快快长大了,正是外公的新生呢!”外公这样说着,心里想到:“我确实还不到该老的年纪,从此,也不再有称老的资格了。我一定要把毕身所学传给这个孩儿,让他延续我儒林忠君爱民的大志,使他成为有功于国的栋梁!”外公的嘴脸挂着笑意,双目却燃起誓死育人为英的烈焰!
外孙拍手叫着:“外公笑了,娃娃好高兴啊!外公笑了,娃娃好高兴啊!”
外公挺起身子,又举手捏了捏外孙肥肥的小脸蛋。说:“百炼成钢,我的好娃娃,将来啊有你埋怨外公心狠的时候呢!到那个时候,看你哭不哭鼻子?”
外孙对这句话半懂不懂,浑不担心。他在软床上调皮的翻了几个滚儿,躲着外公那粗糙的大手。
蒲菜棒的烟慢慢淡了,满院柳李招来了蚊群。下人又添了新的蒲菜棒,清香的白烟再次笼罩小院,蚊群迅捷荡然无迹。
这时,外孙坐直了身子,缠着外公说故事。
外公故意推辞不说,被缠了多时,才“勉强”答应:“好好好,外公就讲一个好了。你想听哪段故事呢?”外孙想了想,说:“再讲讲鲍宣的故事吧,孙儿喜欢听!”
外公一点头,说:“好吧,今天外公就讲讲长安太学生救鲍宣的故事吧……”外孙疑惑的瞪大眼睛,问:“外公外公,你说错了吧?以前你讲的都是好官为民请命,不惜性命,惩罚坏人的故事;怎么现在讲太学生救鲍宣呢?大家伙儿怎么能救好官呢?”
外公赞许的看着外孙,说:“好孩子,别急,听外公讲给你听。鲍宣,是前汉名臣,他的事外公讲过不少,你还记得不?”外孙不假思索的回道:“记得记得!鲍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他娶了自己授业恩师桓仁的女儿桓少君,两个人夫有德妇贤惠,恩爱无比……”外公轻轻刮刮外孙的小鼻头,打趣的说:“你这孩子,别的不上心,光记得人家娶媳妇呐?”外孙一面躲闪,一面笑个不停的说:“这都是外公说的嘛!”
闹了一小会儿,外公继续说:“有一年,鲍宣作了司隶校尉……”外孙插口问他:“司隶校尉?孙儿听爹爹说,外公就作过司隶校尉,那是个什么官儿?”外公答道:“这司隶校尉嘛相当于皇帝的耳朵和眼睛,替皇帝监察京师和京师周边地区,有纠察、弹劾中央百官之权。因专门打击作奸犯科,故司隶校尉是极易得罪权贵的。自前汉以来,很多司隶校尉都不能善终,原因就在此地。你诸葛家远祖诸葛丰也是未得善终的司隶校尉!如果有朝一日,娃娃你也当了司隶校尉,当努力追迹前贤,方不辱没了你诸葛家的高风,方对得起外公今日的说教!”
外孙见外公说得郑重,不由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