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父亲所在的城市

父亲离家已经有几年了，一直没有太多消息，也没有回过家，偶有一个电话打到邻居家里，我和母亲小跑着去接，那时候我对父亲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觉得他离我很远，是一个很虚无的东西，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要依靠家里仅存的一张一寸的证件照来记住，有段时间，我听大人们在谈论父亲，他们说父亲在外面打混了几年，现在转性了，想把媳妇和小女儿接过去，一起过日子，就这样，再一次撇下哥哥，母亲带着我，由父亲的好友引着我们做了将近三四天的老火车，去了X城。

我儿时对父亲的记忆也就是去这座城市大半年的时间里，那个时候我大概读小学二年级的样子，父亲托人帮我找了学校，带着我入学，还买了一套崭新的校服，我对那里充满了新奇，和村里的小学不一样，那里有大大的操场，还有游乐设施，课程里还有音乐和英语，作为一个外乡来的插班生，刚去的时候总是和同学们格格不入，总是被他们笑话，对老师提问的英文短句我更是一无所知，我没有新课本，就找别人的旧书，再或者蹭同桌的书看，还好，没多久，我对那里适应了些，也交了几个民族小朋友，去的第二个大周还被老师选中和几个同学一起代表班级去表演节目，虽然不是很出色，但是我仍然有种小小的荣誉感，在那里我还认识了许多哥哥姐姐，是父亲朋友的孩子，他们都拿我当妹妹一样照顾，总是带着我去他们家里玩，骑着单车驮着我到处逛，当然我也会受到同龄人的排挤，但是没关系，有个大姐姐总能替我出气，那段时间过得很平静，我也很喜欢，每天十点钟去上学，晚上放学回家有爸爸妈妈在的日子。

在学校并没有待太久，大概一个月的样子，不知怎的，父亲要去一个别的地方做活，只能给我办了退学，而我就开始跟着他们到处走，换了几次住所，也去过父亲朋友家借住，那段日子，我的功课也就没有再做过，有时我会被母亲带着去田里做工，我就跟着母亲做点活，又热又累，身上手上都是土和泥，那种滋味，到现在我都有些印象，那时候父亲和母亲总能为些小事吵起来，父亲总是对母亲充满嫌弃与厌烦，有次母亲带我精挑细选了一条粉粉的纱裙，父亲回来看到后对着母亲一阵嫌弃，说她一点都不会选衣服，这裙子难看的要死，于是把她一个人撂在家里，带着我又去买了一条绿色的，带着一个大蝴蝶的裙子，同一天，我得了两父母亲每人一条裙子，但是我并不开心。

父亲总是半试探半认真的问我说“给你找个后妈好不好”我是最怕听到他说这句话的，这时候，我都会很抗拒地一口回绝他，边摇头边说不，有时候会拿手去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下去。

最后一次换住所是在离县城很远的乡下，父亲领着一帮工人去帮一家人翻新住所，我们就在未建好的毛胚房里打地铺住着，这家的主母很和善，我吃不惯他们的饭，她就给我另外开个小灶，给我挤新鲜牛奶喝，可希我闻不了那个味，他们做的什么羊肉，喝的牛奶，我一丁点都不能沾，在那里，我没有上学，也没有朋友，所以我一个人常常跑去他们种的大片葵花地还有油菜花的地里去玩，喜欢把脚伸进田间小水渠里玩水，有时还会摘回好多枸杞来给母亲。我还曾在大马路上捡过一只受伤的蝴蝶，把它放在野花上面让它吸花粉，后来它就飞走了……

很快，这种被放养的生活结束了，那天父亲说要去县城里买些料，走之前陪着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也许是一种心理感应，又或许是受到父亲工友有意无意的暗示，我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天色越来越晚，始终没见父亲回来，他们都说父亲不回来了，有个女的来找他，他跟着走了。而父亲，就这样把他的妻子和幼女撇在了一个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我并没有哭闹，很平静，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又或许觉得生活中不开心的才是常事。

母亲没有别的妇女聪明，不识字，不会坐火车，所以我们自己回不了家，去不了别的地方，更加不可能妄想父亲会回来。没过多久，老家来人了，是爷爷遣了叔叔来接我们回家。

我幼时在X城的日子就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了，这大半年是我能记住的，也是最多的有关父亲的记忆，其余的成长岁月，都没有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