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制造 长篇连载 第十七

　　楼板响起来后，我看见我正观看着的女人体抬起了头来，眼光正好看着我的眼睛（因为这回遇到的正好是正面对我坐着洗浴的女人），我心一惊，腿一战，竟脚下也发出了一声响。这时，下边的洗浴人更严峻而疑虑地相对着我的眼了。她就这样跟我对视了一秒钟，不知道她看见了板壁后边的我的眼睛没有，估计没有，因为照我们的经验，一个小的洞或缝，你的眼睛贴着它，这个洞和缝就好像很大了，你可以看见另一边的很多东西，特别是远点的物事，但如果在远处看这个洞或缝，它就很小，小到你看不见它后边的任何物事。

　　这时，即我跟我偷窥着的那个女人体的眼睛对视（如果对方看不见我的话能叫对视吗？）了一秒钟后，我弓着的身体就弹起来了，伏在窗台上，把头略伸向窗外，故意弄出几声更大的声音，然后大声叫唤：

　　外婆啊，饭好了吗？要不要我现在给太婆拿上来？

　　窗外的下边远远（这是我写作时的感觉，其实并不远）说：

　　还没有啊。你再玩会儿。

　　这样，我就感觉我是在窗台上玩而不是在偷窥女人了。

　　甬道顶头开始的大而重的脚步声越响越近。我看见大舅走过来，手持一本英语教材，嘴里念念有词， 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我估计这本英语教材是永远的初中第一册或第二册。自从他那一夜被一伙人从我的床底下揪走后回来，就开始手不释卷，永远是英语教材第一册或第二册，向人展示坐在锅灶前和马桶持卷苦读的形象。我想，这回他刚从他的在二楼的房间的马桶上结束苦读，从马桶上站起来系好裤子后，余味不消，便边走边念，以他大而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对女人体的探索活动。他走过我的身边，对我视而不见，目光向前而空洞着，一直向前走去。我感觉他一直向甬道的那头走去，并没有下楼，甬道因此而不断向前延伸，为他大而重的脚步而延伸，无尽向前延伸，延伸向未来，一直延伸到我写作的当下。大舅就这样空洞地走过了我的身旁，空洞地向未来走来，终于走进了未来，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未来之中了。我现在呆呆地看着大舅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未知的未来之中，心里有一丝丝怅惘经过手指爬向电脑屏幕进入了我的写作。

从渐行渐远的大舅的空洞的眼、重而大的脚步声、背影回过神和从我自己的怅惘中回过神来，我继续我那未竟的偷窥事业。我重新把眼睛贴近了板壁缝隙。

　　显然，我的急智奏效了，下边的洗浴人刚才的疑惑已经消散，继续专心致志进行她的洗浴活动，跟我继续专心致志地进行我的偷窥事业一起，由我的目光形成的那条无形的线，构成一种客观和主观、对象和行为、阴和阳、肉体和心理的某种奇妙关系。

　　我为什么在由脚步声惊起的心跳脸红中平复下来后，不马上离开，反而更加无耻地冒险把眼睛贴回到板壁缝？那是因为下边的那个身体的角度和姿势太吸引我的心理和目光了。这是我众多的偷窥历险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女裸体正面而不是背面或侧面且坐着而不是站着正对我的视线。木质的浴盆放我的目光和她的身体之间，也就是说放在她的面前，她面朝浴盆（现在写下这个词组，叫我想起海子的名句“面朝大海”。这里，诗歌中的大海变成了偷窥中的浴盆，产生了某种艺术关照，这种关照如果要说清楚，非得用一篇伟大的文论不可，这里就免了吧），坐在矮凳上，用毛巾浸取盆中水，打湿身体，擦啊擦，再打湿身体，溜滑的肥皂也上了她的身，她对着自己揉啊揉搓啊搓，偶尔还发出皂沫、手和身体互相作用下产生的轻微的喹哒喹哒声。

　　最主要的，是她正面朝我而坐的姿势。她是分开双腿坐着的。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一个浴女分开双腿正面朝着我的视线而坐。

　　如果我现在在写一部色情小说，这里就会有很大的施展空间，我会写她两腿之间的细节，写到她的手怎样洗那个地方，怎样擦啊擦揉啊揉，或许还会乘机写她乘洗浴的时候手yin，从她的手的动作写到她整个身体的反应，最后着重描写她的表情。可惜，我要写的不是这样的一部小说。我是一个热爱并从事着高雅艺术的人（你们谁能解释得清“高雅艺术”这个大家耳熟能详的词？），并不为卖钱而写作，虽然我并不拒绝我的写作能够卖钱并卖出天价。

　　昨夜，跟我一样热爱并从事着高雅艺术的响指，在深圳刚从事完一次高雅艺术，回到广州家门都不入就先来到水边吧，跟我谈起他的创作，并在他的谈话中流露出高雅艺术的创作是怎样地激发了一个人的良好精神状态。突然，他提到了我这次正在互联网上进行的写作。他半笑着说：藜果，最近你的笔集中在下半身了也。是的，这段时间这支笔（在网上写作何来之笔？）不断在下半身游走，并且还将继续游走下去。但是，你们千万要把它跟那些色情小说区别开来。我真的是为高雅而下半身的。我实际上是以下半身描述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你们想想，我们必须身体发育，才谈得上精神发展。当然，你也可以不发育身体就去精神，比如你天生是个侏儒你怎么办？我们不排除有的侏儒具有强大的精神，尤其一些残疾人在精神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可我是普通人，普通人就顺理成章地以先身体再精神的唯物主义路线成长。难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不也是这样的吗？

　　虽然我不会以刻意的“下半身”来迎合你们中的某些人（这些人也很正常，我并没有对他们持批评态度，我早已过了道德主义那个坎），可是，因为是在互联网上写作，那些“下半身”却不断地来干扰我。刚才，当我写到“如果我现在在写一部色情小说，这里就会有很大的施展空间，我会写她两腿之间的细节......”的时候，网上接连不断地跳出来色情网页，那么多的图片，展现的都是两腿间的细节。所以，如果你们中有人对看和读两腿间的细节感兴趣，就打开那些网页看看好了，既然我们身处这个互联网的方便时代，共享着这种时代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