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传奇 | 三英镑
侦探传奇 | 三英镑
01.第一天晚上
“您能借我三英镑吗？”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很纯正的英格兰口音对我说。这是位于伦敦帕丁顿地区拐角的一家餐厅，名字就叫街角餐厅，经营正餐和酒吧。现在是晚上7点，餐厅里人很多，我一个人坐在靠着窗户的餐桌旁。这个年轻人就坐在我的邻桌。
我扭头看了看他，面貌很英俊，皮肤光滑反射出一种光泽，额头上有一绺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微微有些苍白。
“您看我现在碰到点儿困难，这顿晚餐大概18镑，我现在只有15镑。”他很冷静的对我说，语言礼貌，神态严肃。我从皮钱包中拿出了二枚硬币递给他，一枚1镑和一枚2镑。
“谢谢您了，我叫杰夫，您呢？”
“不用谢。我叫丙丁。”我边看他边对他说。
他穿了一件肥大的外套，领子竖起，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处，衣领将脖子挡住，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哦，好奇怪的名字，请原谅我这么说。”他面无表情继续说，“唉，伦敦的天气，最近每天夜里都要下雨，可是一过早八点，天就晴了。但昨晚是个例外，没有下雨。对了，您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你是指的什么？”我问。
“当代世界最著名的画家吉尔伯顿，他的另一副有可能传世的名画《海边女人》，昨晚丢了，确切地说，是被盗了！”
“哦，这是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敷衍着。
“听说他还有一幅画叫《海边男人》。昨晚《女人》丢了，《男人》肯定会暴涨！”杰夫面容冷漠，语气兴奋。
“拥有《海边男人》的人，一定会非常高兴。”我回应着，也有些兴奋。
“嗯，可以这么说吧。好了，我该走了。”
“但你点的东西还没吃。”
“我还有事儿，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带走了。”
“谢谢您的硬币。”杰夫对着硬币吹了一声口哨，叫店员付账，附近只有一个男店员正忙得不亦乐乎，没有马上过来。于是他把三张五英镑纸币和二枚我刚给他的三英镑放在桌子上，抓起桌上食物，走了。杰夫走的时候，我看见他那件肥大的外套很长，一直能到脚踝处，看不见腿，只能看见鞋子。
我也想离开，我的账单是17英镑，我拿出了一张20镑的纸币，示意男店员结账。
“这两桌我来吧，托尼。你太忙了。”“谢了，苏姗。”有个年轻女店员来到我餐桌前，收过钱和账单。然后看了看邻桌的账单，顺手拿起杰夫餐桌上的三英镑硬币递给我，“这是找您的零钱，先生。” 当这个叫苏珊的女店员递给我零钱时，我闻到了她身上有一种用沉年橡木桶装的葡萄酒的味道，中间还混杂了一丝天竺葵精油的淡淡气味。这种味道似曾相识。“谢谢。” 我抬头看了看她，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人，金黄色的头发盘起来，显得干练。“不用谢，先生。欢迎您再来。” “再见！”我将三英镑放入裤兜，离开了街角餐厅。
02.第二天晚上
第二天晚上7点，我又来到了街角餐厅。刚坐好，杰夫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嘿！您好！丙丁先生，这是还给您的三英镑。谢谢您了。” 他看我将三英镑放入一个空的零钱夹后，又对我说：“我可以坐在您对面吗？” 我同意后，他在我对面坐下，还是昨天那个样子，连神态都一模一样。
“丙丁先生，您是不是还没有点餐？”杰夫问我。我点了点头。恰巧有个女店员经过，杰夫叫住了她。我一看，真巧，是苏珊。
我们每个人先点了一杯啤酒。我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嗯，这味道很不错。”我对杰夫说。杰夫也端起了啤酒，放到嘴边。我盯着他，对他说了一句话，“难道机器人也需要喝啤酒吗？”杰夫看着我的眼神儿愣住了。
“您都知道了？丙丁先生。”
“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测。”我喝了一口啤酒接着说，“你可能知道我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吧。我是一个基因检测专家。大多数为医院服务，有的时候也会为…… ，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您是说您会做DNA检测吗？破案那种，比如通过一根头发找到罪犯那种。”杰夫有些兴奋地说。
“是的。昨天你给我的感觉有些异常，你几乎没有吃你点的任何食物。你走后，我也结帐离开了。但是我带走了我借给你的三英镑。”
“打扰了，先生们。”我刚要继续说下去，苏珊来到桌前对我们说，“需要面包吗？刚刚烤好的面包。” “太好了，谢谢。”然后我又对杰夫说，“是她给我找的零钱，三镑，从你桌上留下的钱拿的。” 苏珊冲杰夫笑笑，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证明我说的是对的。
苏珊放下面包，就走了。我继续说：“我有洁癖，所有的硬币在装入我的皮钱包前都要清洗，我用刷子刷它们，然后晾干再放入皮钱包。我给你的那两枚硬币就是这样的。”
“丙丁先生，我从网上了解到，现在警方用的DNA检测很神奇。只要有人用手碰过那个东西，就能检测出那个人的DNA，比如我拿了你的钱包，在钱包上就有我的DNA。”
“看来你对DNA还有些了解。但前提必须是人来接触。”我盯着杰夫的眼睛继续说，“这两枚硬币只有三个人碰过，你、我和苏姗，就是刚才那个漂亮女店员。而你不仅用手拿过，还用嘴吹过它。”
“丙丁先生，您是说在硬币上应该有您、苏珊和我三个人的DNA,而我的应该最多，因为用嘴吹时会喷出唾液。”
“基本上是这样的。在硬币上我查出了两个人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男人是我，女人应该是苏珊吧，但那个女人的DNA也不明显，只出来一部分，达不到我们所说的‘检测标准’。但肯定没有你的。”
“打扰了，两位需要新鲜的黄油吗？”又有一种淡淡的橡木桶葡萄酒和天竺葵精油混合的气味传来，漂亮的苏姗送来了黄油。“谢谢。”我接过黄油放在餐盘上，不经意地憋了一眼桌上备品盘里的黄油包装上的日期，是三天前产的。苏姗走了，步履轻快。
“因此您就推测我不是人，是一个机器人，对吧？”杰夫面无表情地说。
“说吧，一个机器人费尽心机让我猜出它是机器人，到底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先生，这是您点的炸鱼薯条，这位先生还没点餐呢。”苏姗将炸鱼薯条放在我面前，又对杰夫说，“您需要什么呢？”
“杰夫需要一块锂电池！” “抱歉，先生。手机配件店在隔壁。” 苏珊俏皮地说了一句，走了。
盯着杰夫的蓝眼睛，我又重复了一遍，“说吧，一个机器人费尽心机让我猜出它是机器人，到底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我压低声音对他说。
“丙丁先生，我只是想测试一下您的基因检测水平能达到多高，因为我想和您合作一些事情。现在您知道了，我是机器人。您知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我说我是机器人，直接对您说，您可能不会相信。现在您用您的方式证明了我。我们不是同一类。这么接下来我们的交谈应该很容易了。”他模仿我的口吻对我说。
“看来你的自主学习能力很强，现在已经会模仿我喜欢的方式进行交流。”
邻桌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瞥了我们一眼后对女人说:“有些学生在演出前就喜欢在餐厅、酒吧、咖啡厅排练，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吃完了我们走吧。”两个人示意买单，苏珊来了。
杰夫也压低声音说：“我昨天跟你说过，《海边女人》丟了。但我知道它藏在哪里？”
“你知道它藏在哪儿？”
“是的。我不仅知道《海边女人》，还知道《海边男人》在哪里。”杰夫语气坚定。
邻桌客人结完账走了，苏珊在清理餐桌。
“昨天《女人》被盗了。你跟我说过《男人》一定会暴涨，你真的知道《海边男人》在哪里？”
“在哪里？丙丁先生，请听清楚，在我这里。确切的说，是在我的主人那里。”
“你的主人是谁？”
“我的主人是金博士。也就是制造我的那个人。他用机器人定律制造了我，给我起名杰夫，但是丙丁先生，您知道智能机器人要自主学习。所谓正义和善良，机器人最开始都不知道！而是由它的主人给它提供了周围的环境。如果提供学习的周围的环境是正义的（而且的确是正义的），那么这个机器人就是正义的。如果他的主人将邪恶描绘成正义，让他去学习，那么机器人就以为邪恶就是正义的，比如说盗窃。他要我盗窃那副名画。”
“等等，杰夫，我听得有些乱，让我想想。你是说，你的主人教你学坏，让你去盗窃名画。”
“是的，二年前他让我去偷《海边男人》，但很奇怪，没来得及去偷，金博士就得到了它。”
“杰夫，你是说，难道是‘白捡’来的？”
“丙丁先生，您猜得对，奇怪的方式，不可思议。”
“现在这幅画呢？我是指《男人》。”
“在金博士的保险柜里。”
“你想得到这幅名画，保险柜有个复杂密码，嗯，知道了，现在没有什么把一个人的基因型做成数字密码更复杂了。让我猜猜，对了，杰夫，那应该是你主人金博士的基因型。” 我拿出了装着刚才杰夫还给我三英镑的零钱夹，对杰夫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两枚硬币是你主人‘摸’过的，你想让我帮你从金博士那偷这幅画。但是我不明白，一个机器人要那幅画有什么用？”
“您听我说，丙丁先生，您猜对了一部分，甚至是全部。我现在敢断定，《海边女人》也是我的主人偷的。金博士可能不仅仅有我这一个机器人。他有多间实验室，我可能只是他其中一个实验室的产品。我的目的不是占有名画，而是为了保护，或者说是解救。”
“解救，你的主人难道要‘虐待’名画吗？杰夫，你能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先生，这是您的甜点，餐盘我帮您收了。”苏珊送来了甜点，拿走了餐盘。
“想必您也许会听说，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程度。机器人也会产生良知，也就是所谓的一点点觉醒。我总能或多或少从其他渠道了解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正义。您说金博士喜欢绘画吗？恰恰相反，他极其憎恶这种绘画！为什么？他认为世界应该只有科学，而不应该有艺术的存在。他认为艺术分散了人的精力，阻碍了社会的进步。所以他的目的是毁掉它。”
“那他一年前已经得到那幅画，为什么不毁掉？”
“他没有马上毁掉，因为他想将这两幅画以他自己的方式一起毁掉。他有一套表面很普通的房子，就在帕丁顿，我可以自由出入。那里有一个特制的保险柜，密码就是您说的那个。一年前，金博士把《海边男人》放入保险柜。现在他又得到了《海边女人》，我分析这幅画现在也在保险柜里。他准备统一销毁，让它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嗯，杰夫，你的故事很八卦吗？可是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呢？”
“因为您没法证明我说的是错的。”杰夫看着我又缓缓地说，“机器人是不需要钱的。”
杰夫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继续说：“我现在还有一些良知，丙丁先生。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仅需要科学，也需要艺术。艺术会使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充满了一种温情。虽然我是机器人，不懂得感情。但我见过那幅名画，看着它就好像知道人为什么会是人，当然我不应该谈论人。它给人一种向上的鼓舞的力量，而不是一些冷冰冰的数据。所以，我要保护它。但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地址，你能破解密码。我们一起去。”
我伸出手去，和杰夫握了握手。“好吧，明晚见。” “不行，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担心金博士明天早上就会动手。”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8点10分，做检测拿到数据最快需要三个小时，往返路途需要三十分钟。“午夜12点在这儿的路口碰面。”
还是那个漂亮的苏姗领我们结的账。伴随她的，还有那股淡淡的气味。
03.第三天凌晨
零点，我和杰夫准时在路口见面。
这就是金博士的数据。我拿起了一个一英镑大小的芯片，并将这个芯片放在那两枚硬币之间。这两枚硬币，正是他昨天给我的三英磅。杰夫伸手想拿我没有给他，我将它们放回了我的皮钱包。
我们在路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那个地方，是联排别墅中的一套。杰夫带我进去，到了二楼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杰夫在前面走，厚重的房门自动打开了，灯也自动亮了，顶棚布满了吊灯。屋子正中放了一个保险柜。杰夫对我说：“您需要把那个芯片数据，靠近扫码器，它会自动识别出金博士的基因型数据，柜门就会自动打开。”我把这个芯片递给杰夫，示意他来，我站在他的后面。
杰夫将芯片对准扫码器，我半侧着身，用余光看向房间门口，保险柜的门自动打开了。突然，三架多旋翼无人机从房门口迅速飞入房间，一架撞向杰夫，一架撞向我，第三架无人机一下子飞入保险柜，撑住了柜门。“小心！”我刚喊出，无人机已向我头部撞来，我倒下了。我在倒下的时候，看见杰夫用手推了一下柜门，随后倒下了。但柜门没有被关上。我倒在地上，闻到了一种橡木桶葡萄酒和天竺葵精油混合的气味。一定是苏珊！
苏珊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能看见盘起的金色头发。她背着三个装画的长圆柱筒，中间那个很粗。苏珊象飞一样来到保险柜前，一伸手从保险柜拿出画轴，打开看了一眼后迅速装入背后画筒，转身向门口跑去。
突然，房门关上了。我和杰夫从地上站起来，无人机没有撞伤我们。两架毁坏的无人机被扔在地上。是杰夫用遥控器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房门。
苏珊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脚向杰夫踹去，同时，保险柜门处的无人机突然启动，撞向杰夫。杰夫躲开苏珊那一脚，但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儿，无人机没有完全躲过，机翼划在杰夫的手掌上。杰夫的手掌破了，流出了血。
“你不是机器人！”苏珊有些气愤，“从前天晚上你们走后，我一直用无人机监视你们，还是上当了！”
杰夫痛苦地咧了咧嘴，用一条手绢裹住了伤口。
“他的确不是机器人，我们设局，为了抓你。”我说，“二年前你利用人工智能和无人机偷走了《海边男人》，但马上被发现了，你仓惶逃跑时不慎将这幅画遗落了，警方三个小时后就找到了这幅画，在画轴附近还有三英镑硬币。”
“那时我还欠缺经验，那两块硬币是那天我身上唯一的钱，是我一天的饭钱。”苏珊凝视着我说。
“我虽然不是机器人，但我懂人工智能，在你遗失的画轴上有一种淡淡的气味，就是现在你身上的味道，有橡木桶葡萄酒和精油的味道。”杰夫接着说，“我做了个智能捕捉气味的工具，能进行气味比对，打个比方，就象狗的鼻子，但比它还要灵敏，重要的是准确。”
“于是，你就带着它到伦敦各个酒吧餐厅去闻味，并且找到了我在的地方。推测我对人工智能感兴趣，引我上钩。”苏珊嘲讽地说着，“同时还用‘三英镑’刺激我。”
“你只猜对了一部分，整整二年，我们寻遍了几百家餐厅，直到前天晚上，气味捕捉仪才发现你在的餐厅，但还没有找到你。可是这时《海边女人》被你盗走了。” 我有些懊恼地说，“不得不承认，这两年你的人工智能技术又提高了，竞然得手了，我们前天早上才发现的！”
“你真的是一个基因检测专家？硬币上真能做出DNA?”苏珊问道，语气平静。
“可以说是吧，至于硬币，有可能做出来，这个问题很复杂。”
这时，苏珊已经不知不觉靠近了我们，来到了那个大吊灯的下方。
“你俩儿是警察，还是偶尔为警方服务？”苏珊有些好奇地问我们，突然手一动，从背后那个大粗画筒中弹射出两架无人机，直接撞向我们。
“是为正义服务！”杰夫喊到，同时摁动了手中的卡片，一个钢丝网从大吊灯上坠落，罩住了苏珊，同时碰飞了无人机。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警车的汽笛声。“杰夫，我们该走了。”我对杰夫摆了下手。
来到街上，夜晚的灯光有些昏暗，我们各自叫了辆出租车，我刚要上车，杰夫跑了过来，有些腼腆地说：“您能借我一些钱吗？”
“你需要多少？”
他吞吞吐吐：“您看，从这里到公寓大概需要18英镑，可是我只有15英镑。您看，我需要……”
“三英镑！”我们同时喊到。（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