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春梦的对象
床深陷进去,头死死地贴在枕头上,水流声淡入我的耳边,我微张着嘴,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勉强看了一眼身边,没人。水流声越来越清晰,浴室里传来按压瓶盖的哒哒声,那人逆着水流摩擦身体。我双手撑起身子坐着,缓缓转头看向浴室,身体不知哪里来的燥火,双腿交替放着,中间不留一点缝隙,手不自觉地放上大腿上摸,眼睛微闭着,感受着腿部肌肉的线条,觉得口干舌燥。
躁动了的女人是坐不住的。我翻下床,赤着下半身,T恤刚好落到臀部的高峰,光着脚大步走向浴室,拉开了门。水流声和水蒸气一起冲击着我的五官,我好似走入了梦境里。花洒底下那副美好的身躯转向我这边,我看向他的胸肌,目光缓缓地移上他的脸,对上他惊讶的眼神。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一言不发的对视只持续了五秒,我顺着水流的方向观赏他的身体,宽广的肩膀,紧致的腰腹,粗壮的腿根,还有……垂着的修长的手指。我感到燥火窜上了我的大脑,双手梦游一样摸向T恤的衣尾,抓住,往上一提,上半身便赤着了。他嘴巴动了一下,还是没能说点什么。我向他靠近,我只是想抱着他,此刻他的怀抱一定很温暖,为了衣服不被淋湿,那我只好把衣服脱了。我走到他的面前,整个人贴了上去,水流从我的额头和后脑勺经过,我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软下来了。我说:“让我抱会儿。”
我们的体温相互传递着,此刻的他真如我想的那样,很温暖。我很快就发觉有一双手覆上了我的腰,他的双手从腰的一边摸上另一边,然后便环住不动了。我站着有点累,右腿贴着他的腿上下动了一下,上身贴得更紧了。他的唇寻向我的耳朵,声音略沙哑地对我说:“还要吗?”我轻声的笑了。
一声急促的闹铃这时候响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开始苍白模糊,我一惊,条件反射地睁开眼拿起手机按停闹铃,打算继续睡回去把没做的事情完成。还是那个浴室,那个人还在原地,我欣喜地跑上去抱住他说:“我们继续刚才的事情吧。”他不说话。我望着他,突然感到一阵可惜和悲伤。无力,梦已经醒了。
我睁开眼解锁手机,现在是早上七点零五分,没有未看的短信和微信留言,锁屏,一言不发,梦里面出现的人,是我醒来不能相见的人。翻身起床,走去刷牙的每一步都不像是我的本意使然。牙膏的薄荷味在我嘴里蔓延开来,清清凉凉的,我醒了大半,瞪着眼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五官憋屈,典型的欲求不满。
没有得到满足的身体行动起来特别缓慢。我缓慢地满上热水壶煮白开水,缓慢地去衣柜拿衣服,缓慢地脱掉身上的睡衣,在全身镜面前盯着自己的裸体发呆,欣赏够了再缓慢地换上衣服,缓慢地拿上包,缓慢地兑了杯温开水喝光,最后缓慢地去搭地铁,穿梭在行色匆匆的路人间。
脑子里一直想着春梦里面的片片断断,比如那个男人的手指,比如那个男人沙哑的声音,我努力去回想,操控着自己在现实中置身梦境,我感受到梦里面他的体温,虚幻又真实。我致力于给自己现实肉体以虚幻的温度,可我始终不是催眠家,虚幻缥缈的东西,旁人一碰就散到四周的空气里。
梦里面那个人,昨夜或许抱着他的良人酣睡吧,头抵着地铁车上的铁柱,苦笑摇头,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第一次见到他裸体的时候,酒店楼下是黄昏时分的车流马龙,28楼的房间里听不见一点马路上车流穿梭的声音,可我却一直认为,是他给我的震撼,让我暂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剩下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一遍遍地回荡在耳边。
我发现要同睡一张床的时候,紧张,又故作镇定,掀开被子滑进去,心脏都想冲破我那层薄皮。也许他本来就打算做点什么,亦或是本能战胜了理智,我忐忑又期待地闭上眼睛装睡了良久,才感觉到有股黑暗压在上方,睁开眼睛,便对上了黑夜里一双渴望的眸。
荷尔蒙萦绕在空气中,包围着我和他,他的眼睛像透明的黑色玻璃珠,我呼吸着他的鼻息,他呼吸着我的鼻息,一秒、两秒、三秒,他俯身吻上我的唇。起初是轻轻的,然后是试探,最后便是关不上闸的洪水猛兽。房间里似乎渗透着一种激烈又细腻的甜,让人无法自拔。那一晚我们互相贪婪地享受着对方褪去衣物毫无保留的温度。
情欲,是一旦沾上就戒不掉的毒品。在女人心里,情欲和爱情互为寄生,但对男人来说,情欲是情欲,爱情是爱情,情欲可能是爱情的衍生品,但爱情却少有可能从他们的情欲中产生。那会儿,上到五星级酒店,下到狭窄的旅馆,都被我们用作释放情欲的地点。
我以为这是爱情该有的模样,因为深爱,所以渴望对方的身体,渴望对方的温度和肌肤的触感,所以每次温存,我都称为约会。但显然,我和他的认知不同,因为情欲所以饥渴,与你无关,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他告诉我他把温存,叫做解决生理需求。不知怎的,那一刻我竟觉得自己像一个站在路边揽客的妓女,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只是在维系着一位熟客的生意。
我清楚地明白到,有爱才有性,是我痛苦的来源。于是我注册交友软件,加入本地交友群,学着里面男人说话,看到顺眼的就私聊问:“今晚?”。交友群的男人都很直接,一张图甩过来,让你看尺寸,接着问你要尺寸,聊到自觉可靠的,便见面了。
上到五星级酒店,下到狭窄的旅馆,大床那边,坐着的不再是什么也不做也让我有欲望的他,而是一个又一个陌生,我不愿笑脸相迎的男人。他们从我的脚踝摸到大腿内侧,从我的耳根吻到我的唇,一切具有挑起欲望作用的动作都做得很娴熟,我的身体被冲撞得激烈,床单湿透。我侧过脸望向窗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他们都评价我:身体软润,但像条咸鱼。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某天夜晚,我想起这句话。我拿起手机,删除了交友软件,瞥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日期,距离我和他分开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年零两个月又21天。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春梦,醒来的时候又哭又笑。梦里面出现的人,醒来的时候怎么寻找也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