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过海来娶你（第二季）·越过山谷的河风（人间之国版）10~尾声
（10）
我回长沙的时候，是老汪送的我。
我坐在他那辆路虎的副驾驶座，他带来的那个漂亮小妹在后座睡着了，我一路上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和老汪瞎扯。
只不过他再也没放他原来那些爱老婆的歌碟了，我心想也是，他都带了漂亮小妹在身边了，还爱什么老婆？
老汪的故事就有点江湖味道在里面，那一年把我送走后没多久，老汪的老婆就跟别人跑了，理由是老汪太穷了，她想过更好的生活。
那一个月，老汪每天晚上下班后就去喝酒，营地的食堂没酒，就跑到别的施工单位的小营地去，结果认识了一个包工头，还挺聊得来的。
后来那包工头和老汪一起喝酒开车撞了人，人伤的不重。就是酒驾要被抓去关段时间，人是包工头撞的，但有个大项目的标等着这个包工头去投。
包工头求老汪帮他背了这个锅，承诺出来后给他一大笔钱，老汪帮了，反正他那段时间心灰意冷，觉得世间的事情都没什么意思。
也就是在号子里的这段时间，老汪想明白了人生需要快意而活，同样也就是这段时间，那个包工头中了大标，等老汪出来后不但给了他一大笔钱，还因为觉得老汪靠谱，分了一些工程给老汪做。
老汪从此成了包工头的亲信，自然也是财源滚滚，开上了好车，还泡上了漂亮小妹。
阿雄死了，成了英雄，他终究没有去成日本见到他的莉雅。
爱老婆拒绝小妹诱惑的老汪结果老婆跑了，还有了小妹。
而我离开了山里，去找到了那个叫顾瑶的女孩，她要被送去国外治疗了。
我把我工作积攒下来所有的钱都打给了她的家人，虽然人家家里不差这点，但我坚持。然后我身无分文的回到了老家，被迫相亲，重新找了工作。
当初一起在山里工作的人，就这样在分开后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际遇，有了各自不同的故事，仿佛就像我从昆明回来那天沿路开满的小花，漫山遍野的开去。
我们快到长沙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老汪的路虎亮起了故障灯，虽然不影响驾驶，但还是气的老汪不由得大骂：“什么破车，上个月才修过，这个时候又坏了。果然大家都说开不坏的陆巡，修不完的路虎是有道理的。还是他妈的我们原来工地上那辆丰田好。”
我笑了笑，说：“我也挺想念我们那辆丰田，还有你那个歌碟的。”
是的，我们都想念曾经的生活，但若是要我们回去，我们谁也回不去曾经，谁也不想回去。
（11）
有些故地总会重游，有些故人总会相见，有些故事总会继续。
2016年9月的时候，我出差去了趟日本，见到了正好已经在这边访学一段时间的陈帧儿。
她是我此前的相亲对象，我们曾经一起假相亲欺骗彼此的父母，并就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后来她通过了考试去海外留学，这段时间又被交换到了日本。
虽然已经是女博士了，但她还是打扮的那么少女可爱。坐在咖啡厅的时候，我调侃她说：“你都是女学者了，还穿的像个高中生一样，合适么？”
她白了我一眼说：“要你管，老娘天下最美~！”
“是是是，大王说的对，大王天下最美。”
“你这次出差来日本有什么计划没有呀？要不要姐姐带你去歌舞伎町玩玩？”陈帧儿有些戏谑的看着我，她那仿佛一副作弄小猫的表情，勾起了我不太遥远却很美好的回忆。
“我是有个计划，麻烦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下这个地址？”我递过去一张纸条给她，她看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直接答应了。
我在那间小小的公寓楼下见到了莉雅，本来我是难以想象这个看上去很二次元美少女中的姑娘其实比我还要大两岁的，但因为已经经历过陈帧儿这样颜值逆生长的怪物，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我是一个微博上女权们最爱嘲讽的那种直男，看不出女孩的年龄很正常。
这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孩，独自一人在日本做直播，拍美妆和二次元视频，我看过几次她的节目，制作用心，人也很真诚，但一直不温不火，人气寥寥，可是这个女孩子一直在坚持。
我说我是她的一个粉丝的朋友，正好来日本出差，被嘱托带一份小礼物给她。
莉雅非常惊讶，我问她记不记得一个ID叫做“远野贵熊”的粉丝，她笑着说她记得。
她一直管他叫熊先生来着，那是她最早开直播的时候的粉丝，那时候看她直播的人很少，但熊先生基本每次直播都会在，给了她很多打赏和鼓励。但后来渐渐来的少了，算下来，已经大半年没有在直播间看到过他了。
“如果不是熊先生的话，我估计我都没法坚持下去吧。熊先生还好么？”莉雅问我。
“还好，就是工作太忙了点，不然他其实想亲自过来把礼物交给你的。”我说道。
我把准备的礼物交给了莉雅，那是一件很像婚纱的LO裙，名字叫做“Marie du Ange”，据说莉雅曾经发微博说特别喜欢，可是高昂的价格，稀少的数量，让其望而却步。
“这是？？不行不行，这个太贵了，我不能要。”莉雅连连摆手。
“熊先生说，那些年他在遥远的山里工作，每个日子都很难熬，是你的直播给他平淡无聊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乐趣，所以准备了这个礼物给你，他也知道你直播很不容易，他有一句话想让我告诉你。”
“什么话？”
“既然喜欢的话，那就坚持吧。”
（12）
我离开莉雅住处的时候，陈帧儿对我说：“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我说：“是有那么一点，怎么？”
“那你陪我去看个电影吧，我一直找不到人跟我去。”陈帧儿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跟我说，也不容我反驳，就拖着我来到了电影院。
正在热映的也就一部电影，新海诚《你的名字》。
我一直很喜欢新海诚，从《星之声》到《秒速五厘米》，再到《言叶之庭》，我一步步的看着这个我喜欢的动画导演，从默默无名到小众，再慢慢走进大众的视野，直到这一部《你的名字》问世，业界渐渐把他吹捧成了继宫崎骏之后的日本动画未来要接班的扛旗人物。
这让我有一种看着自己喜欢的小说角色渐渐成长的感觉。
《你的名字》在国内上映要到12月份，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日本先看了这部电影，还是和陈帧儿一起。依旧是清新细腻的画风，好听的音乐适时地在高潮处响起，浓浓的新海诚的味道。
走出电影院，陈帧儿问我感觉怎么样。
“你要知道，我英语都不是太好，日语更是一窍不通了，若问我感觉怎么样，那当然是剧情基本没看懂呀~”我回答道。
“那你怎么不早说？”陈帧儿问。
“我看你看的蛮入神的，就没打扰你。”
“那你现在心情好点了么？”陈帧儿问道：“那么是不是有些事情需要告诉我一下？总不至于我陪你跑了一下午，什么原因都不知道吧”。
“你是想听故事么？”我猜到了她的用意，然后神秘的笑了笑说：“这样，听说12月的时候，这片子国内会上，你12月份再陪我看一次，我就把故事告诉你。”
（13）
我讲给陈帧儿的故事是这样的。
阿雄走了之后，我又回了一趟山里。
我在营地找到了我们的工程技术部的老罗，他原来是技术部的一名普通员工，工作能力平平，喜欢溜须拍马。
朱主管出事前他升任了副主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百般顺着朱主管的下属，在升任之后对之前阿雄提过的那个坡体的工程提出了特别大的反对意见。
因为这个事情，在出事故的朱主管被抓了后，他又火速提拔成了主管。
我依稀记得有一次有一次他语重心长的教导我：“工作，其实最重要的是跟对领导。”现在想来，他这句话意味深长。
老罗说阿雄走了后，之前我们的宿舍就空在了那里。死了人的房子谁也不乐意住，等来年开年了有了新的员工进来，看能不能再安排出去。
我在那个房里翻到了一些阿雄留下来的东西，因为很多事公家的，所以没被当做遗物收走，但也没人用，比如那台电脑。
电脑设了密码，我试了下，输入了莉雅的生日，阿雄的生日，甚至阿娟的生日，都没有打开，后来我灵机一动，试了试莉雅直播间的房号，进去了。
我好奇的在那台电脑里翻了下，除了工作资料里面堆满了漫画，文字冒险游戏、爱情动作片以及新海诚的电影。
还有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合影，就是那次我们一起去山里调研山民的时候拍的。
然后我就在回收站里找到了那些被删了的照片。
我一直没想清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在我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阿雄死了以后，按照阿娟的说法，阿雄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也正好是因为他死了，阿娟才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彻底对这段感情死了心，决定拿着保险金和赔偿好好的去生活。
但这其中有一个疑点，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是阿雄怎么会把保险受益人那个选项几乎70%的钱都填了阿娟是受益人。如果是按照默认的受益人配比，那么阿娟应该只能拿到一半，另外一半给阿雄的父亲。
如果阿雄是个渣男，对莉雅念念不忘，迫于现实和阿娟在一起，那么为什么要把保险金给阿娟那么多？而给了自己的父亲只有30%？他甚至可以一分不给。
我在那台电脑里找到了一些阿雄的日志，但除了工作的，就只有少部分存了些莉雅的照片，记录下了莉雅的一些喜好，包括她想要那件小裙子。
直到我在回收站里看到了那些照片，我决定去一趟宁南县城。
四川的凉山州山区可以说是国内经济条件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作为其中的一个县城，这里的医疗条件自然不太好，信息化办公自然普及的比较慢。我曾经因为鼻炎来过这里几次，和这里的某位老医生相熟，我知道在我工作的那段时间，如果在这里检查出了什么疾病问题，至少不会传到电脑里，当然保险公司也无法查证。
我拜托老医生帮我打听，最后的结果果然和我所想的不差。阿雄在我离开后来做了一次检查，不是普通的体检，而是肿瘤的检查。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检查结果已经无法查到了。我当然知道，在这种小医院，你给负责检查的医生塞一包烟就可以把纸质的检查结果毁掉（我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拜托老医生帮我打听的）。检查结果可以毁掉，就诊挂号记录还是留了下来。
事到如今，我心底的疑问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答案。因为那一天，我在阿雄的电脑里看到的正是那份检验单。纸质的可以销毁，但是他拍照保存了一份，后来又删除到了回收站，只不过一直忘了清空。
而阿雄检查的时间，和他与阿娟领结婚证的时间相差不远，也就是那之后，他才突然和阿娟领证的。
那么，阿雄的死亡可能就不一定是意外，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这样一个故事。
其实阿雄并不一定想欺骗阿娟，他可能也想忘记莉雅好好和阿娟在一起。但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就开始思考自己死了之后的事情。
他家境不好，有一个丧失了劳动力的老父亲，有一个一直为他家付出的女朋友。自己生病对于自己的家庭是毁灭性的打击，家里的经济无法支撑他治病，如果自己活不了几年，那么重要就是为自己留下点什么。
设计院每年都会给职工买保险，但那年他在刚刚兴起的互联网保险上又投了一份，并且每年续保。
然后他就再也没反对过朱主管关于那个山坡的施工方案，以至于埋藏的隐患随着工程进度越来越大。但阿雄就这样一直看着，等待，他在等待一场和那年泥石流事故一样大的暴雨。
于是，他在那个暴风雨的天气，平静的选择了去那个山坡，其实真实的目的不是为了救山里的那些孩子，而是为了能顺利的装作一场意外的样子自杀。他甚至去之前故意和几个同事说了担心那个坡体有问题要去看看。
结果他到了的时候发现很多孩子在那里，就顺便赶走了那些孩子，只有其中一个比较意外，可能他想强行带走那个孩子的时候，坡体塌方了。
而他生前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他把工作的钱以打赏主播的方式给了莉雅，把保险的钱一部分给了父亲养老，但更多一部分给了阿娟。
他怕阿娟不肯要，就故意领了证，然后自己刻意泄露了自己变心的事，再加上他对自己父亲那种农村人心态和阿娟脾气的了解，几乎猜定了父亲会去把阿娟的钱要过来，而觉得自己上当的阿娟肯定会生气的把这部分钱拿走，自己去过想要的生活，而且心理上也不会有负担。
（14）
那天以后，我偶尔无聊的时候会听一听莉雅的直播。
我有时候心情好也会登录上“远野贵熊”这个账号给她刷一刷礼物。
她有时候会讲自己成长的故事，那些故事终于成了填补了我心中答案的最后一块拼图。
她说她中学的时候像个男孩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对感情的事情一窍不通。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和偷窥。在她班上，有个难看有猥琐的胖子，每天放学都跟着她，也不跟她说话，就远远跟着，如果她走过去，他就躲开。好几次她还发现那个人会在周末在她家楼下不远处徘徊。
她害怕极了，又不敢告诉家人，可能是因为害怕的缘故，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男孩，心里依然是个柔弱的妹子。又因为害怕的缘故，她每个节假日基本不出门，更加沉迷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到后来她还劝说家人给她转了学，但是暑假回家的时候还是发现那个男孩偶而会出现。
这一次，她打算告诉她的家人，可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开口，她的家里人说不在国内读大学了，要送她去日本留学念书。她想了想，反正要走了，就没有开口。
结果有一天，那个男孩来找她告白了，说知道她要走了，有些话怕再不说就说不出口了。但是这反而更加吓到了她，那天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是的，那个男孩就是阿雄，以下是我的猜测：那一年阿雄被人欺负时莉雅随手阻止了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拉着她的手跑出了教室，而是喊来了老师。
阿雄知道欺负自己人是什么德行，知道他们一定会找莉雅麻烦。所以暗地里保护莉雅，保护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看到那些人去找莉雅的时候，提前跑过去主动找打引开他们。
几次之后，那些人对欺负阿雄和找莉雅麻烦也没兴趣了，但是阿雄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更确切的说，是喜欢上了那种跟踪莉雅，看着她的日常生活的感觉。
偷窥莉雅的生活成了阿雄生活的习惯，或者说莉雅成了阿雄心中的某种符号，某种信仰，对于阿雄来说，莉雅的意义或许已经超脱莉雅这个人本身的意义。
我相信，哪怕后来阿雄真的和莉雅恋爱了，他也不会快乐，因为他喜欢的那个莉雅是他想象中的莉雅。
她成了他心里的某种东西。
故事听到最最后，陈帧儿问道：“按照你的故事，阿雄既不是渣男，但也英雄的不那么纯粹咯？”
我说：“很多时候，我们看问题很喜欢看动机，但其实如果从结果去看会好简单很多，孩子们获救了，所以阿雄当然是英雄，阿娟被心爱的人背弃，阿雄当然是渣男，阿雄从小偷窥莉雅，自然是变态，他后来给莉雅的直播的支持和对阿娟的补偿，或许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不过我始终想说的是，这件事里，只有他是付出了生命的，对于他来说，一切得到的也好，失去的也好，都在他离世的那一瞬间消失无踪。”
“我们很多人，喜欢为一些事情赋予一些意义，确不知一切的意义终有失去的一天，唯一真实的只有人生无数的瞬间而已，那些爱的瞬间，那些喜欢的瞬间，那些忐忑的瞬间，那些不甘失落的瞬间，那些自卑的瞬间，都是切切实实无比真实的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人生的某个瞬间而已，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一切都只是人生的某个瞬间而已，除此以外，别无他物。”陈帧儿念着这句话，看着远方，微微出神。
（15）
我回国以后，收到了陈帧儿发来的邮件。
邮件是关于顾瑶的。
顾瑶记起了我。
一直以来，我都托陈帧儿在国外的朋友帮我留意顾瑶的事情，直到今天，她给我发来了一段顾瑶录给我的视频。
像回光返照一样，视频里的顾瑶在最后的时刻记起了和我相处的那些日子。
她也记起了她大学那年从楼顶泼给我的水，
记起了我放弃工作从山里回来后，终于在一家疗养医院找到了她。
记起了当她智力和像个孩子一样的时候，我每个周末一遍遍的去医院看她，一遍遍的哄她玩，一遍遍的告诉她我的名字，她一遍遍的忘记。
那些失去的记忆，都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和视频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几张照片，有张照片是一片风景祥和的墓园，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墓碑，墓碑前摆着一束洁白的小花，顾瑶就在那里。
在那个视频的最后，顾瑶虚弱的笑了笑，在视频里说：“你还记得你说过么？等你长大了就来娶我。”
“我当时智商记忆都退化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意识也经常是混乱不清的，我把你当做一个叔叔，在那问，娶我是什么意思？”
“你说：娶你的意思就是以后天天都可以在一起玩，天天给你买好多的零食和玩具。”
“我当时就说：那好，那我要叔叔娶我。”
“于是你对我说：你答应我，这次千万不要把我的名字忘记”
“戴杨，我想起你了的名字，所以你一定不能忘记，你当时说的是：好。”
“对不起。”
说完最后的三个字，顾瑶录的视频到此结束。
看完视频，我跟陈帧儿发了个消息说“谢谢”，
然后我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上次说的《你的名字》在国内上映，可能没法再陪你去看了。”
好久以后，我收到了陈帧儿的回信，简单的就一句：“虽然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三个月不想理你。”
（16）
有些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太珍惜，失去了却无比想念。
12月的时候，新海诚的《你的名字》在大陆上映。
我独自买了两张票去看，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一张我的，一张顾瑶的。
我对着空空的位置说：“那年在山里工作的时候，我那个傻逼死宅同事，可喜欢这个导演的作品了。还傻里吧唧的把新海诚的作品介绍给我，他哪里知道，我和你早就看过好多次了。后来他不宅了，可是却死了。”
“你也死了，虽然只和你谈过一点点时间的恋爱，但那些瞬间却是真真实实的。”
“你看你上学的时候，挺漂亮的，也有不少男生追你，你病了也就我记得你，你死了也就我还愿意带你来电影院看电影，你说要我等你长大，可是你再也没法长大了，不过也好，永远都是年轻无敌美少女的样子。”
“我追你的时候，曾经想过很多事情，但那天晚上以后，我讨厌你讨厌的要死。毕竟不止是失恋，你还让我学位证也没了。”
“我当时在想，你是不是变心了，忽然喜欢其他的人去了。”
“当时又不只我一个人追你，比我高大帅气有钱的人多的是，但是我想，估计以后还是我会对你最好，如果不选我你一定会后悔。”
“后来我当然知道了，你不是变心了，你也知道了，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对你最好，可那一切也都只是我们人生曾经拥有彼此的某个瞬间而已。”
“直到此时此刻，人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你已然无法感知，你也不会听到我的这番话了，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有个小房间住在里面，既然那些曾有你的瞬间无比的真实过，那么在我的心里，你就无比真实。”
“如果你问我，以后还会和别人谈恋爱么？我的答案是，当然会。”
“即便这一切的一切不发生，我们最多也只是能拥有彼此一生的那么多个瞬间而已，如果爱真是永恒的，那么一瞬间和一生那么的多的瞬间并无差别，如果爱不是永恒的，那么一瞬间和一生那么多的瞬间一样终将逝去。”
“我也会逝去，这个世上所有记得你的人也会逝去，当我们都逝去的时候，你也一起逝去。”
“所以，除了那些我们曾在一起的瞬间，并没有什么真实的，一切都只是人生某个有你瞬间。”
“痛苦也是真实的，那些痛苦的瞬间，也都无比清晰的映照在我的脑海里。如果那么多瞬间，只有甜蜜没有痛苦，那必然是虚假。”
“我曾经想过，人生有意义么？为此我在文学经典、哲学著作、科学论文甚至日本动漫中都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人生没有意义。”
“恋爱一样也是一样，没有意义，只不过人是善于赋予万事万物意义的生物，为此才能说服自己努力的生活、工作、恋爱、学习。”
“只有每一个瞬间真切，那么生活就是真切的。情感的炽热沸腾在时间的长河里，但是也会在冲刷洗礼中渐渐冷却，万事万物并无永恒，哪怕是曾经务必真实的瞬间也会归于时光的洪流中。”
“只不过或许我还会在这个人间行走，再去经历一些瞬间而已，既然难免经历，那必然要热烈的活着，或者说，我很想热烈的活着，读很多的书，写很多的故事，拍下或多或少的照片，走过很多的城市和村庄，或许会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们。那必然会是很开心的事。”
“一切都只是人生某个有你的瞬间，一切都将归于时光的洪流里，我们于那时再相会。”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电影院，毕竟之前在日本就已经看过一次，虽然我不懂日文，但有些情感的传达，是不需要语言的。
（尾声）
兜兜转转的，我又回到了山里。
我想去看看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我记得那一年，我离开的时候，从云南巧家往昆明，阻于大雾，山路难行，随时都有危险。
我披着一袭青衫下车，在加油站回望远眺，便于云山话别，当时心里其实默默的对云和山说了句：“我以后还会来看你们的。”
于是雾散日出，此后的路边，草木旖旎，一路都开满了灿烂的黄色小花。
冥冥之中我就一直觉得，终有一日我还会在回到这里。
于是那年的最后一天，我开着一辆丰田车，放着老汪曾经喜欢的那几首歌，来到了那个滑坡的地方。
那天天气晴好，我就坐在对面的一个草地上。
在那下面，水电站公司的人立了一块纪念碑，纪念阿雄。
有一天，我登录上“远野贵熊”这个账号给她刷一刷礼物，在私信箱里看到了她给这个账号发了消息。消息里是她穿着那件“Marie du Ange”的照片，白裙如雪，笑颜如光。
我之前把这张照片打印了出来，现在烧掉，那本是莉雅专门拍给阿雄的。
我坐在草地上一遍又一遍的看顾瑶最后的视频，直到夕阳快下山的时候，有几个孩子跑了过来，他们路过的时候，给那个纪念碑鞠了一躬。
我猜，那些孩子，估计就是阿雄救下的那些。
晚上的时候，我开车回到了营地，正好明天就是元旦，晚上有聚餐，一些老同事热情的招待了我，喝了点酒后，等他们都醉了之后，我独自溜了出来，偷偷爬山了楼顶，看着远处山岸的灯光发呆。
百无聊赖的时候，我打开手机APP，打开了莉雅的直播。顾瑶走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人说话交流，看莉雅的直播，用“远野贵熊”的号刷点礼物，变成了我打发无聊生活的乐趣。
那天晚上，她用红白歌会当直播背景音，然后告诉大家，她要去结婚了，以后估计不会再直播了，今天是16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她直播的最后一天。
一直以来，她都非常感谢一位叫做“远野贵熊”的粉丝给她的支持和鼓励，她说在她刚直播的时候，人气寥寥，但信心满满。
有一天在直播时还和粉丝们做约定，说她一定会坚持，一定会以后成为很火很火人气很高的主播。
她还约定了到时候要直播东京奥运会，希望粉丝能寄信给她，她会存起来，然后等到东京奥运会直播的时候再打开在直播中念出来。
但是现在她等不到了，所以很抱歉，只能在最后一天来念。
然后，直播里她的笑了笑说，不过那时候，真正寄来信的只有一位粉丝，就是她最先感谢的那一位“远野贵熊”。她拿出了一个信封，还向我们示意，她以前真的没拆封过。
我有些苦涩的笑了笑，盯着直播在等待莉雅拆开后的表情，我相信，那里面一定写满了阿雄对莉雅的喜欢，或许阿雄会把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莉雅？莉雅看了会怎么样？会高兴？会尴尬？还是会感动？
只可惜，阿雄已经不在了。
莉雅拆开了信封，她的表情一瞬间无比惊讶，然后恢复平静，微微一笑，却眼里闪着泪光的念着：
“这封信是写给一位叫做戴杨的先生的，信里说：
戴杨，你好，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假如你能看到的话，我相信你一定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带着你的妻子来的了日本看东京奥运会；
而如果你能看到的话，证明莉雅在2020年已经成了超级有人气的主播，人气高到你听到莉雅这个名字，哪怕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错过她的直播，她实现了她的梦想。
那至少说明，2020年，你们都过的很好。”
…………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床，我再次与云山话别，驱车离开。
我开车的时候，电台切到了一首歌，是王菲的《人间》：
天上人间
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
其实那天离开日本之前，我曾经和陈帧儿讨论过这些年的这些事情。
我说起阿雄的故事，说起我和顾瑶的故事。
我说我有想法，把这一切写下来，但我觉得，如果就是简单的付诸于文字，这个故事必然冗长、必不好看，也必不精彩。可如果要写的好看，那很多真相和细节比然无法保留。
陈帧儿说：“人们更喜欢看简单的故事，比如简单的而专一的爱情，比如简单而面具化的人物，但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是复杂的。那些我们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故事，不过像是漂浮在天空之上的云朵，你坐飞机的时候应该知道，天空之上的云海形状万千，那是远看的样子，如果飞机穿过其间，你除了一团团雾气什么也没有。”
“真实的世界便是我们所处的人间国度，凡人有伟大的瞬间，英雄也有卑劣的一面，再美好的爱情细碎于生活中也有争吵和琐屑，所有的故事都是简化之后的大概，或多或少有点骗人的成份。”
我插嘴道：“你说的让我想到之前看过的一句话：电视剧和小说里，从不会描述那些主角们怎么吃饭拉屎的，除了剧情需要。”
陈帧儿莞尔一笑：“我们不要做故事里的人，我们要吃饭拉屎，我们要谈恋爱，我们要真实而热烈的活着。”
“所以，如果一个是天空之城，一个是人间之国，你是会选后者咯？”我问道。
陈帧儿嫣然一笑说：“人间风景绝好，有你有我，有哭有闹，有失意有美好，有后悔有欢笑，天上人间，最爱还是红尘热热闹闹，无悔走一遭。”
“天上人间，最爱还是红尘热热闹闹，无悔走一遭。”我念着陈帧儿之前说过的话，露出会心的微笑。
越野车一路向前，很快就出东川接近昆明。
云山、江水、农家还有流云，都在我身后渐渐远去。
留下的，唯有金沙江边越过山谷的风，越过两岸的山崖，越过云与山，一路向东，飞到高天之上，过太平洋，消失在日本海的上方。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