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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与《大学》(二)

2018-10-19  本文已影响95人  037c26111bb7

七、“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与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中庸》首章最后一节点出“中和”,第二章才出现“中庸”一词,且以“时中”来解“中庸”,“庸”“和”与“时”,名虽有三,其义一也。

如果把“时中”理解为“时时合乎中道”,就浮在表面,未能尽“时中”之义。《中庸》26章开始一句“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承接《中庸》25章最后一句“故时措之宜也”,能“时”才能“久”,犹如“学”能“一贯”,才能成其“大”。大人之学非“多学而识”,同理,《中庸》所言“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时”(先始而后终,单向流逝,不可逆转),而是德性意义上的“时”,唯有贯通终始而入于精微,才是“时中”。

“久”字在《中庸》中出现频次虽不高,但非常关键。明白了《中庸》26章首一句承接25章末一句,再看《中庸》3章“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正是承接《中庸》3章“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小人”即是庶民,没有贬义,小人肆无忌惮,与君子之时中相对立。君子能“时”,才能“久”;反之,小人不能“时”,故不能“久”。这个“久”是实义动词,《中庸》7章“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也在说这个“久”。

《中庸》以“时”与“久”来论“性”与“中庸”,犹如孔子常点出“恒”来论“学”。如孔子称赞颜子:“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孔子一次生病,子路要为孔子祈祷,孝心可嘉。但孔子说:“丘之祷,久矣”。这个“久”字,有微言大义,只是子路不能心领神会。

“终始”不同于“先后”,儒家经典均言“终始”而不言“始终”,如《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中庸》云:“诚者物之终始”。人们能觉察到流逝的时间,但体会不到德性之“时”生生不息,如孔子曰:“知德者,鲜矣”。儒家经典把“始”“终”位置颠倒一下,有微言大义,“在后的”反而“在先”,目的就是要破除物理意义上的“时”,引导学者入于德性意义上的“时”。

中庸之道致广大而尽精微,如《中庸》首章“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均是在说“致广大”;“发而皆中节,谓之和”“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则是落在“尽精微”上。“致广大”与“尽精微”只是一体两面,但《中庸》更侧重于阐幽显微。大学,大人之学也,《大学》除了“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一句与“时”相关以外,全篇文字主要围绕大人之学而展开。

《中庸》2章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大学》“诚意”章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两章均是以君子与小人相对举,但论述的角度不同。

《中庸》所言“时”,非物理之“时”,而是德性之“时”,对应《大学》所言“慎独”,“独”非身之独居独处,而是性德意义上的“独知”。阳明先生有诗云:“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

《中庸》首章也点出“慎独”,通过做一段慎独功夫,全其“性”而反于“中”,这个“独”即通“性”与“中”。独,无对也,不贰也,“独”,看似独一无二,其实是贯通内外人我而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独”,不是唯我独尊,而是仁以为己任,悲天悯人,道济天下,德性意义上的“君临天下”,才是“独”。“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做慎独功夫以全其德性,进而为“天下归仁”尽上自己的一份责任。

《大学》八条目以“正心”为核心,“正心”之前是修道功夫,“正心”之后为弘道事业,由心体开显大用。《大学》八条目自“格物”为“始”,以“明明德于天下”为“终”,只是自尽其心体之全体大用,真正功夫就落在“诚意”上,而“格物致知”被“诚意”所收摄。而“诚意”章以“自谦”(自慊于心)与“慎独”来解说“诚意”,唯有体会到这个本体意义上的“独”,诚意功夫才能晓得头脑。《中庸》以“慎独”功夫复其性体,《大学》以“慎独”功夫全其心体,解读《大学》“慎独”,须向《中庸》看齐。

横渠先生曰:“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小人肆无忌惮,闲居为不善,君子慎其独,君子而时中,但落在“性”上说,没有所谓君子之性与小人之性这个分别,故曰:“天下一个,万物一体”;“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落在“身”上,落在“修道”(修身以道)功夫上,君子与小人才体现出云泥之别。所以,做慎独功夫关键是要契入这个万物一体之“性”,贯通内外,也没有人我之分别。

朱子注:“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朱子把“独”解释为“独知”,虽然不是身之独处,但对“人”而言“己”,有个背景在,还隔了一层没有通透,人我内外决裂为二,“独”的意义也被降低了。

“独”通“性”,本体意义上的“独”,对应性德之“知”,“格物致知”与“诚意”本是一贯功夫。朱子所言“独知”,虽下一“独”字,此“知”也不是性德之知,故不能把“格物致知”涵摄在其中。朱子注:“诚其意者,自修之首也”。认为在“格物致知”之外别有一段自修的功夫,正如小程子说“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把“居敬”与“穷理”辟为两截用功夫。

八、“中庸其至矣乎” 与 “止于至善”

朱子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然而“中庸”是大本、达道,不是方法与原则,如果把“中”理解为“无过无不及”,只是落在“数”与“量”上,而不是“德”与“道”。《中庸》3章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论语》大同小异,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应仅仅抓住“德”、“至”与“久”这三个字,来解读“中庸”。

《中庸》22章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中庸》以“至诚”尽其性,《大学》三纲领以“止于至善”来收尾,即是以“至善”全其心。故无善无恶不是“中”,为善去恶才趋向于“中”,止于至善才契入中庸。中庸是最圆满的德性,可谓至真、至善、至美,而不是通常所理解的“折中”。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狂者不忘初心,积极进取,不是冒进,不是所谓“过之”;狷者有所不为,只是洁身自好,不愿同流合污,而不是畏缩不前,不是所谓“不及”。如果望文生义,把“狂”“狷”分别视作“过”与“不及” ,认为“中道”就是在狂与狷之间进行折衷,不仅错解了狂狷,也把“中”理解得肤浅了。

对于《论语》此章,孟子解读得非常清楚:“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絜之士而与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中道、狂者、狷者三者排序,犹如一个等差数列:最高为中行,其次为狂,又其次为狷。狂者必能“狷”,狷者未必能“狂”;能入于“中”,必然能够“狂”,狂者未必能入于“中”。故“中道”不是取中或折中,而是至极。

九、“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与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中庸》4章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愚者与不肖者之不及,很好理解,为什么会有“知者过之”与“贤者过之”,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通常把“中”曲解为“取中”“折中”,正是误读了孔子所言“过犹不及”所致。《荀子•宥坐》记载孔子通过观察鲁桓公庙之欹器“中则正,满则覆”而领悟中庸之道,决不可信。因为这是面向事物局限在数量上去求“中”,如此理解中庸,是粗糙的,肤浅的。

中庸本是自强不息、刚健有为的。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日新之谓盛德,“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才是在践行中庸之道。如何面对“知者过之”?如果向“愚者不及也”这个方向退宿来解决“知者过之”,企图寻求一个“不知”也不“不愚”作为“中”,就把“中庸”曲解为“保守”“平庸”,不思进取,把中庸之道所蕴含的刚健有为精神给抹去了。

《中庸》4章曰“知者过之”,《中庸》6章却赞美“舜其大知也与”,决不能认为舜之“大知”会更“过之”。须知,舜之“大知”,此为德性之知;“知者过之”,此是“闻见之知”,属于自私用智。如孟子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要解决“知者过之”,关键是要“知本”。不在博学多识上用功夫,不是向外面袭取,而是要“守约”,做“自反”功夫以契入德性之知,进而由“知”而入于“仁”。全体本体再开显大用,如齐家治国乃至明明德于天下,就是“道之行也”。

孔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孟子云:“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为何有“贤者过之”?贤者不知而作,其行不能自慊于心,所谓“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

要解决“贤者过之”,也是要由末反本。行如流水,“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这个“本”就是“自慊于心”。“自慊”属于“知”,且是德性之知,行自慊于心,“行”才有“本”。知行合一、知行并进,所谓“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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