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之爱》——温柔的复仇
当我看完这部电视剧的时候，满脑子想到的词，就是“美感”。剧情美，它说了一个非常值得深究的故事；情节美，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画面美，每一帧画面都是静心布置和构造的；台词美，简洁有力且戳心窝的话语；人物美，不是样貌，不是服饰，而是一举一动散发的每一个角色独到的气质。
让自己沉浸在这些美感里面再摇荡一下。
在我初一的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成语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时举办校运动会，我们的班主任虽然身材瘦小，可是文笔胆量都不错，他给我们班写的标语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它闪亮亮地挂在我们班的大本营上，路过的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免不了惊讶和偷笑，一个小小的初一的班级竟然有这气量，连我自己也觉得班主任太夸张了。最后比赛的结果是我们班得了初一年级的第二名，还有几个单项取得全校的前几名，因为这件事，我对这位班主任刮目相看，从此，这个成语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有某人，某事，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个成语，在心里面做好准备，感觉惊人的结果不远了。
这个成语，恰恰可以用来形容真由子的复仇计划，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她一生的注释。
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我想再多的文字也没法描绘。如果尽力去描绘的话，我想是这样的：本应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小女孩，一心想着长大后嫁给父亲的徒弟谅一，当一位小说家的妻子，谁知一位自称是自己“闺密”人闯入自己的生活，不仅因与父亲苟且，而让父亲含屈自杀，还抢走了自己的谅一哥哥。当百合的儿子出世的时候，她决心效仿作家谷崎润一郎的《痴人之爱》里面的故事情节，用二十年的时间把小婴儿培育成自己的情人，以此作为复仇计划的成功，然后再全身而退。只不过最后，计划被揭穿之余，她也不小心地喜欢上直巳而招致百合的报复，故事的结尾是她憎恨的百合离开人世，而她因为车祸而瘫痪，所幸他爱的和爱他的直巳陪伴在她身边照料。
望着茫茫沧海，故事落幕。
看完这部电视剧，除了“美感”，第二个在我脑海里冒出来的词是“温柔”，于是这篇文章的题目就是“温柔的复仇”。写完题目后，一度不知道正文应该写什么，因为一瞬间我觉得这五个字已经足够了。真要说些什么的话，就说说它给我的“温柔”的感觉。
真由子很温柔，或者说她整个人就是温柔的化身，不管是在学校受欺辱，被百合百般刁难，撞见父亲与百合的不伦，还是被百合告知要抢走谅一哥哥时，她始终没有大哭大闹，只是不得不把所有东西都掩埋在心里，让它一寸寸生发。这里的温柔大概有点贬义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她的隐忍纵容了百合一次又一次的无情侵犯，也无形中给她的心里埋下复仇的念头。她的温柔成了她的武器，一把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何使的武器。
真由子的爱很温柔。毕竟这是一个充满冒险性质的故事，所以真由选择付诸爱的行动的人不是百合的谅一，而是百合的儿子。她费尽心思把他培育成一位能配得上自己的完美情人，这样即便是真的要跟他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让自己难堪。况且，她的培育，让直巳的的确确成了一位别人眼中的迷人男人。这难道不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温柔吗？尽管目的不友好，却无形中成就了这个男人一生的标记。她的爱，温柔的爱，让直巳挥之不去，割舍不了，是这份爱成了两人深深的羁绊，也成就了两人的一段情。
真由子的复仇很温柔。她的复仇计划里面没有谋杀，没有抢夺，没有血腥，只有情与情的交易和对换。她妄想用直巳对自己的情抵消百合对自己的伤害，她以为这是一种对换，而她也仅仅满足于这种程度的复仇，她并没有想过更残酷的，譬如拆散谅一和百合之间的夫妻关系。她的复仇始终围绕自己对情的理解和执着，因为从小看小说《痴人之爱》的缘故，她只知道一种方法，一种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生存与毁灭同时存在的复仇方法。她以占有直巳的纯然的爱来弥补父亲的过错，填补谅一的不专，事实上，她从没有向外发射过仇恨，反倒是自己吞咽了仇恨，自己用尽方法去消解自己内心的仇恨。
她由始自终都知道这是一场独孤的复仇，并没想过仰赖任何人，即便直巳对她言听计从，可她仍然骄傲地选择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她深谙孤独的智慧，皆因她坚守对自己尊严的底线。她无法纵容别人再以任何形式来侵犯她，威胁她，因为她已经筑起一道道厚实的墙，百合无法破墙而入，喜欢她的人也休想能移走她内心的墙的壁垒。
她选择的一个人的复仇，本身也是对周遭世界的一种温柔，她并想过要放大或者纵容自己的仇恨，仅仅一个信念，仅仅一件事情，只要成功，她就满足了。只可惜她忘记了她的周遭世界对她并不温柔，从来都不是。
或者说，她的温柔是她对自己的尊重，却也抹杀不了它促发一切事情的罪过。
是不是在复仇上，从来就没有“宽容”一说，尽管看似温柔以待的方式，也无法原谅。正如我前面说的，温柔是真由子的武器，一把只有她知道怎么使的武器。既然是武器，本身就是带着仇恨而来的，带着报复而来的，它必定会引发连本人都无法预料的后果。
这个故事，既没有宽容真由子的复仇，也没有原谅百合的所作所为，如果去盘点一个个人的结局的话，会发现，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父亲的自杀，百合的离世，谅一的丧妻，真由子的瘫痪，直巳心甘情愿的陪护。
是不是在复仇上，只要做好对结果负责的前提上，就可以纵容自己的念头。很明显，真由子有计划的复仇，是建立在她能预料到的结果之上的。只要复仇计划成功，其他的一切她都能承受，而这种承受已在她心里演练了二十年。她用时间来减缓所谓的后果对自己的冲击。即便后果千斤重，也在时间的长河上，被一点点磨蚀。当后果来临的时候，她已能坦然接受。
我无法计算如果真由子从来没想过复仇，她的人生会如何；也无从得知她带着如此的仇恨生活于世上，是否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她的所作所为或许仅仅源于一个念头，却变成她一辈子唯一做的事情。
她的复仇看似温柔，实质坚硬如磐石。她的执着，她的坚定，她的信念，全部浇灌在复仇这件事情上，除了复仇，并没有其它。温柔的背后是无法动摇的残忍。她容不得其它，除了一个复仇。
所以， 在诠释“温柔”的时候，其实每个词，每个句子都让我后背发凉。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些感觉，可偏偏在下笔的时候，词句就冒出来了。在我内心里面，我的确认为，真由子本质是温柔的，既是她的修养，也是她的坚持，而现实逼迫她要把温柔化为武器，去捍卫自己的尊严。无法客观地评判，权当看一个故事，一个还挺让人着魔的故事。
再说说百合，其实我觉得本故事最妙的地方在于，它在最后点出了百合最爱的人是真由子，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成为真由子。这真是一个非常悲哀的的设定，而这样的百合也是最让人不待见的。本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可她偏偏抑制不住内心对真由子自小而来的妒忌，使她一次又一次地去侵占真由子，让自己满足的同时却也为自己的结局埋上伏笔。
百合的小时候可能会让很多人有共鸣。小时候缺乏家庭温暖，父母关爱，妄想有人来爱她，在处处碰壁的时候，开始启动反击，向身边能接近的人下手，千方百计地让自己获得别人的疼爱。本来上天对她不薄的，有一位甘愿与她共度一生的丈夫，还有一位漂亮帅气的儿子，可是她的罪过招来真由子的报复。如果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能放下内心对真由子挥之不去的妒忌的话，她可以选择接受真由子对自己的报复，毕竟没有给她带来血腥，只是情理上的事情。可她不忍，不忍真由子除她以外，还有真心以待的人，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她也无法原谅。她对真由子的妒忌，以及对别人的妒忌，已侵入骨心，完全操控她的想法，以至于她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个理智的决定。
无法否认每个人的小时候事件都会对自己带来或多或少的影响，有些可能长大后因得到启发而释怀，有些可能就会沦为百合一样的，像一个无底洞一样，不由分说地只求满足小时候的缺陷，以致种种后果。像百合一样，要能遇上真由子这样的同伴，已是人生之幸，因为真由子的确成全了她很多爱的缺陷，只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满足，需要一个停止，需要一个终点。她所谓的“最爱的是真由子”之类的宣言，也不过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逃脱。世间本就没有这般好事，千方百计的地侵占，还无需丝毫的付出。
百合有很多次让自己的人生复盘的机会，可她偏偏放弃不了妒忌和侵占的念头。她从来没有想过通过自身的努力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以为侵占，让别人施舍才是最佳良策，却不知，她已经把属于自己的一次次选择交付于水。如果有那么一次，她不去妒忌真由子，她不去侵占真由子，她只专注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她都能安然于世。
有时候可怜只是因为自己不自知。一个自知的人，可以选择，可以承担，也可以放手。
这是一部耐人寻味的电视剧，值得再多的细看和斟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