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里的刀光

不久前，与几个朋友聚集在一起喝茶聊天，忘了是谁先提起小时候最怕什么动物，长大后还是怕……然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拉开了话题，畅所欲言，情景非常热闹。

时间就像一场奇异的梦境。当时一位朋友说，她平生最怕的是毛毛虫，不知为什么，只要一看见那小东西蠕动的身子，就会感觉心惊肉跳，魂身不自在。说完，她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做了一个抖动、害怕的表情，引起在场的朋友哈哈大笑。

不知动物学界的毛毛虫到底是专指哪一种爬行动物，还是多种。没深究过这个问题。但我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常见、最怕的有两种虫。一种是身上长毛的，蠕动爬行，速度快，黑黄色，在树丛林里最多见。另外一种则是身上没有长毛的，像拇指那么粗大，全身呈现青色，在红薯和芝麻地里最常见，我们小时候管它叫“猪儿虫”。

一次，与母亲去摘茶叶，突然听母亲说，别动，你身上有条毛毛虫……

话音刚落，我已经吓得在原地边跳边哭。因为我知道，毛毛虫的厉害，只要触及到肌肤，就会起疙瘩，让人疼痛难痒。母亲从我身上拍下那条毛毛虫之后，反倒被我紧张害怕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小时候还听了一个有关“猪儿虫”的真实故事。说是有位村妇带着孩子在地里挖红薯，把那孩子独自放在地里玩耍，一个人光顾着干活，孩子什么也不懂，看见虫子就抓来吃，吃了多少也不知道，当村妇发现时，孩子正放到嘴里咀嚼，结果，那孩子晚上回到家就死了。

小时候我虽然也怕这两种虫，但是后来最害怕的动物却是蛇。

故乡在大山里，蛇多。见得多，也害怕。

胡先生家住在江南水乡平原，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春天，那是菜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一天中午，我从外面回到家。打开门，突然看见没有吊平顶的正屋梁柱上有两条蛇交织在一起。当时就被吓得胆颤心惊，等到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到胡先生工作的地方把他叫回来之后，早已不见蛇的踪影。

就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突然听见西屋有什么东西“啪”一声响，当时心里一阵紧张，担心是不是那蛇掉下来了？夫妻俩急匆匆打开房门开灯一看，白天所见的其中一条蛇真的掉在了一张桌子上，先生二话不说，找出一把铁铲三五下就把那条蛇打死扔到家门前的小河里去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发现了屋梁柱上另一条蛇并没有离开。胡先生睡在床上动弹不得，说是腰疼。

那些日子，梁柱上留下的那条蛇整天就在上面忽隐忽现。把身体隐藏在墙壁上的一个小洞里，常常探出一个蛇头，赶它又不走，我们恐惧的心情可想而知。

后来，胡先生的母亲带我去求神拜佛，求仙人指点。点上一柱香，只见庙神两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大声呵斥，指责我们不该打死那条蛇，并说那两条蛇是金条的化身，来帮主人家发财致富的。并对胡先生的母亲说，你儿子的腰痛病全是因为他打死那条蛇引起的。他打的时候是先按住蛇腰，难怪要腰疼。接下来又说这两条蛇原本是夫妻二人，被打死了一条，另一条当然不肯轻易离开。

怎么办？先生的母亲发出了求助的声音。后来，我家老太太回到家，照着仙人的话用面粉做了一条假蛇，炒了两个小菜祭拜一番，那条蛇才终于离开了我家。

那些年，从事自由职业的胡先生每逢遇到不顺的事，也习惯把它归咎那条蛇的身上。我不敢说他迷信，但那件事情之后，心里多少也有点畏惧。或许，这正印证了那句“迷信迷信，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的说法。人间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小时候，大人们告诫，看见蛇要“呸、呸、呸”三声才能离开，对别人提起时也不要用手去比划，否则，那蛇会跑到你枕头下面……这种事，在有些人身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动物的爱》一文中说，母鸟为使幼鸟免于被兽类所伤，常常装作受伤的样子把兽类从鸟巢引开。狐狸为了避免猎人找到自己的窝捉到幼崽，它们常常故意放慢速度逃跑，给猎人当活靶子，为的是把猎人引开；狼为了找回自己的幼崽，心甘情愿，不顾一切地闯入猎人布下的陷阱，不顾自身安危……而这些，可以理解为本能。

所以我想，当初打死那条蛇，也应该是人类的本能。从理论的角度看出去，多少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有时间，让它们成为生命里不可缺少的印记。

自那事以后，三十年过去，我与胡先生再也没有看到过蛇，更不必说打蛇的事。但对这东西，无形之中仍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