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李商隐《中元作》：“曾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
中元节|李商隐《中元作》：“曾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
文：枯木
《中元作》
【唐】李商隐
绛节飘飖宫国来，中元朝拜上清回。
羊权须得金条脱，温峤终虚玉镜台。
曾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
有娀未抵瀛洲远，青雀如何鸩鸟媒。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我国传统“三大鬼节”（寒食节、中元节、寒衣节）之一，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传统民俗节日，最早起源于上古祭祀神灵先祖、消灾祈福的习俗，由春夏秋冬四季祭祀“春礿，夏禘，秋尝，冬烝”中的“秋尝”祭祖演变而来。
七月半祭祖节被称为“中元节”，则是源于东汉后（大约北魏时期）道教的说法。道教认为产生天地万物的三个基本元素是天、地、水，即“三元”，三者称“官”，即时空流动过程中的节段。三元代表不同，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赦罪，下元水官解厄，“中元”之名由此而来。
道教说法，中元之日，地宫打开地狱之门，众魂灵离开冥界，有主的接受亲人献祭，没主的四处游荡找吃的。于是在中元节之日人们烧纸钱、献祭食物，以免鬼魂受罪。道观举办盛大法会祈福吉祥道场，道士建醮祈祷超度亡魂。李氏唐朝尊奉老子为祖先，推崇道教，于是中元节在唐代开始非常盛行，一直延续到如今。
古往今来关于中元节的诗词颇多，我们撷取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的《中元作》略作赏析。李商隐诗歌构思新奇，用典精巧，辞藻华丽，风格秾丽，声律和谐，对仗工整，是唐代为数不多的刻意追求诗美的诗人，其爱情诗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独树一帜，缠绵悱恻，优美动人，历来被人们广为传诵。
李商隐擅于用典，雕润密丽，朦胧缥缈，意旨幽深，被称为“西昆体”，成为后人争相模仿的诗体（可惜很多并无才气）。然而由于很多典故隐晦迷离，难于索解，因而往往引起歧义和不同解释，这篇《中元作》就是其中之一，有多种版本解释，我们也来进行简单探析。
“绛节飘飖宫国来，中元朝拜上清回”，“绛节”：古代使者持作凭证的红色符节，这里指道教庙观举办法会时的旌旗。“上清”：上清宫，道教庙观。首联描写诗人中元节祭祀情形，大意为：中元节前去上清宫朝拜，庙观里仪仗宏大，旌旗飘扬，犹如是天宫仙境一般。
“羊权须得金条脱，温峤终虚玉镜台”，“羊权”：晋简文帝时黄门郎羊欣之祖，引用仙女萼绿华夜降羊权家之典故，出自南朝梁陶弘景《真诰·运象篇第一》：“萼绿华者，自云是南山人，不知是何山也。年可二十上下，青衣，颜色绝整，以升平三年十一月十日夜降羊权家。赠以诗一篇，并致火浣布手巾一条，金玉跳脱各一枚。”“金条脱”：金子做的臂饰，即金镯子。
（明代金条脱）
“温峤”、“玉镜台”：温峤娶妻典故，出自《世说新语·假谲》。温峤，太原祁县（今山西祁县）人，东晋开国名将，司徒温羡之侄。温峤妻子去世后，其堂姑刘氏只有一女儿，相貌甚美，人品贤惠，其姑托其觅婿，温峤自己看上了，就问其姑有什么要求，和自己相比怎样？其姑说喪乱之时，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不挑拣。温峤就自己下聘玉镜台，其姑大喜。成婚之日，其表妹揭开婚纱后，拍手大笑道：“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原来表妹也早已经心属温峤，于是有情人成就美满姻缘。
颔联用了两个典故作借喻，一个是仙女萼绿华下嫁羊权，一个是温峤喜娶表妹。不过此处用“须”和“虚”表明反义，大意为：自己就好像是羊权，却没有金条脱（遇上心上人）；恰似温峤，却无处下聘玉镜台（虚置玉镜台）。用两个美满婚姻来对比自己的心愿并没有达到。
“曾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颈联描写自己相思之情。大意为：半夜辗转难眠，多次惊醒，听着外面秋雨滴答不停；可就是不知道如何能够让花开放（娶到心上人），因而迷茫。
“有娀未抵瀛洲远，青雀如何鸩鸟媒”，尾联说明缘由，引用了屈原《楚辞·离骚》典故。《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鸩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有娀”：古国名，故址在今山西省永济县，《诗经·商颂·长发》：“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相传帝喾之妃有娀氏女简狄生了商的祖先契。“佚女”：美女。“鸩鸟”：传说中的毒鸟，把它的羽毛放在酒里，可以毒杀人。“青雀”：青鸟，传说中西王母的神鸟。
屈原楚辞大意为：我在瑶池仙宫中见到有娀国美女，心生仰慕，于是让鸩鸟做媒，鸩鸟说有娀女不好看；不肯做媒并且飞走了，我则嫌鸩鸟过于轻佻。诗人引用这个典故，意思为：有娀国并没有像传说中的仙山瀛洲那么远，为何屈原不用青鸟做媒，偏偏用鸩鸟？（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啊！）
从诗词的内容可以看出，诗人描述了一段凄婉幽怨的爱情故事。大意是诗人内心喜欢上了一位美丽的女子，由于所托非媒，以至于婚姻未成，最后那位女子去世了。因而在中元节前去道观祭拜超脱亡魂，回来后辗转难眠，悲听秋雨，不由得地想到，羊权有仙女下嫁并赐给金条脱，温峤自媒表妹下聘玉镜台，而自己却为何没有两人那么好的姻缘？真后悔所托的媒人并非良媒啊！不但没成反而坏了婚姻大事，以至于女子幽怨而逝，令人痛心。
《中元作》这首诗用典颇多，相对晦涩难懂。中元节本来就是寄托哀思的节日，诗人心中哀怨，辗转悱恻，因而借用美满婚姻的两个典故做反衬，用屈原的所托非媒典故作比，衬托出内心的幽怨相思之情。该诗感情真挚，缠绵凄婉，极具艺术感染力。是啊，有情人不能永结同心，反而天涯相隔，人鬼殊途，不由得令人心有戚戚焉！
2020/9/1榆木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