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导演的《小偷家族》，颁十个金棕榈奖都不够

你是否曾经在一些场景之下，想过遗弃自己的家人？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想要摆脱自己的家人，疏离那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开始怀疑牵绊着彼此的不是感情，而是其他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开始讨厌那些关心、想念、牵挂，开始想一个人走得很远……

前两天翻看了自己两年前的随笔，当时写到，家庭是一个可以让你卸掉所有伪装，露出真实的丑恶和怯懦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可以最大限度地宽容你所有的不优秀，并且会尽最大能力为你提供一个追梦的平台。他们不一定是最懂你的人，也不一定是脾气最好的人，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你才拼凑成了现在的你。他们是镜子，投映你的丑陋和你所厌恶，让你在日后的时间不会变成你讨厌的那类人，不会过你不喜欢的那种日子。他们也是油漆，装点你也腐蚀你，让你在日复一日的成长里厌倦他们的味道，拒绝搭载他们的思想，由着他们慢慢被时代淘汰。

这是第二次看枝裕和导演的《小偷家族》，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五个人拼凑成了一个祥和的家庭，除了尤里，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个“家”是假的，但没有一个人戳破这个假象，反而各自扮演着一个正常家庭里的各种角色。奶奶、父母、姊妹、儿女。

就算是假的又能怎么样呢？总有些明明不真实的关系，比刻在血液里的那些人们之间还要亲密无间。

这部获得金棕榈奖项的电影，没有浮夸的手笔，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也没有特别精美的镜头，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就像日常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人家。正是因为真实、质朴，才会让人看完之后毫无波澜的波涛汹涌。明明没有特别的感动，但就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水浸透了一样，软软的，那种感觉，像是遗憾。

镜头的初始，柴田和祥太在一个超市默契地“工作”着，祥太每一次在“动手”之前都会有一套动作，影片里并没有交代这到底是在祷告偷盗的顺利还是为肮脏的灵魂忏悔。

一个尚未成熟的孩子，还没有建立起完整的人生观，还不知道什么样的行为是正确的，什么样的人生是值得期待的，什么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就像祥太一直以为不能在家学习的孩子才会去上学一样，那是他所信奉的正确的道理。

但一个尚未成熟的孩子，无论生长于什么样的环境，最不缺的都是好奇心。在祥太初次讲到小黑鱼的故事的时候，剧情的转折就已经开始了。超市的老板送他两根棒冰，并告诉他不要再让妹妹做偷盗的事情之后，他开始质疑偷盗的行为是否正确，开始鄙夷翻了奶奶钱的柴田和信代丑陋嘴脸，开始怀疑自己之前信奉的道理是否正确。

最后一次偷窃，他让尤里等在外面。但尤里却想为祥太分担一些，自顾自地走进超市，做了那套不知是祷告还是忏悔的动作，然后开始行动。祥太为了给妹妹打掩护，故意在超市里搞破坏，然后疯了一样的逃跑，被抓、被盘问。

警察告诉他，在他被抓的那天，他的那些“家人”是准备丢下他逃跑的，读书可以学到在家里学不到的知识，他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有时候有点讨厌警察审讯的方法，让两个亲密无间的人互相猜忌，让原本和睦的关系分崩离析。这种方式在考验人性，也毫不留情地撕掉假象的美好封皮。

电影的最后，祥太对柴田说，那天他是故意被抓到的，然后独自上了车，直到车已经开走很远的时候，才回过头去，小声地叫了一句“爸爸”。

那个时候应该还是怀念的吧，尽管过去那段日子见不得光，但是最美好最温情的时间也是在那个时候吧。有人拾起被遗弃的你，并把你当朋友和家人一样，给你陪伴，教会你一些道理。

在这段奇妙的家庭关系里，尤里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还没有办法明白很多道理，只能去感受哪些行为是爱，哪些行为是伤害。

尤里刚被柴田捡回家的时候，尽管家里人言语里都是嫌弃，但是行动上却还是用了真心。奶奶会耐心地给尤里擦伤口，心疼她瘦小如柴。信代会把她抱紧在怀里，告诉她真正喜欢她的人是不会伤害她的，而是会紧紧地拥抱她。柴田把她当女儿一样，说话温声细语，给她足够的耐心，体谅她初来乍到不安的情绪。亚纪会给她梳头发，言语温柔地陪伴她。连同样身为孩子的祥太，也会为了掩护他宁愿自己被抓。

明明大家都受过伤害，却还是会用尽全力拥抱彼此。明明没有血缘， 却比很多有血缘的人们更亲近。或许未曾真实拥有过的东西，反而值得欢喜。

剧情的最后，尤里被送回亲生父母的家庭，那种冷淡的落差，让她又变回了刚被捡到时不爱说话的样子。她捡了很多波子汽水瓶子里的玻璃球，因为那里透过光可以看到“宇宙”，她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哼唱奶奶之前唱过的数字歌。她还太小，还没办法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但她已经懂事，可以为自己挑选“家人”了。尽管那个家破裂了，但它隆重地存在过。

我愿以孩子的视角去写这样的“亲情”，是因为只有在孩子的眼里，才能彻底抛开功利，纯粹地去怀念、去保留在心。也只有孩子，还有天真的权力，还可以期待日后某天，他们还会重新生活在一起，以家人的名义。

不是生了孩子的人都有资格被称为母亲，也不是只有血缘的加持才能算作亲情。有些陪伴即使不是在对的时间里，即使只能存在那么一小段时间，也能让人学会充满善意。

没有人能百分百的善，因为善恶本就是由人判定的，它并没有准确的边界。但再恶的人心里，可能都有善意的苗子，等待着被温情的养料催发出灿烂的花。

我曾经说，我不相信人性。我且不敢寄希望于复杂的人心。而如今，我依然对人性保持怀疑，只是除此之外，我愿意尽我所能去释放更多的善意。

选择，是羁绊，也是弥留在心底温热的蒸栗子，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