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曾经是我家的唯一收入(丨)

学校一放寒假，我知道离过年不远了！

要过年了，我们也用不着再挑猪草了，因为父母把猪卖了。

父母一年的希望就寄托在猪身上！指望着卖个好价钱，好还生产队里的透支款，好给五个孩子每人一件新衣服。

我们也同样盼望！不然的话，父母又得掰着指头精打细算，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阴云密布十几天，直到大年三十晚上，我们才看到他们强颜欢笑和我们坐在一起，劝我们这些像牢里放出来的五个孩子，多吃一点。

那时，我们怎知父母肚里满怀愁思呢，正如人们所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们看着满桌都是我们喜欢吃的菜，都是平时想吃都吃不上的鱼肉，才不客气呢！龙吞虎咽，吃得嘴边流着猪油，吃得小肚子撑得滚圆滚圆。

能够吃得如此狼狈，这都要感谢我家的猪！没有它的舍身奉献，怎么会有我家大年三十晚上一桌丰盛的晚餐呢？

每到年底，听到东头猪圈里猪的撕心裂肺的嚎叫，我总是情不自禁从做寒假作业的堂屋里跑出来，赶去与它告别。

走近猪栏，看着它奋力往后拽着屁股，四只脚紧紧抓着地面，巴不得砖地像磁铁一样紧紧吸着它的四肢，永不松动。见到我的到来，它似乎看到了救星，叫得更起劲了。

它知道厄运临头，不肯出门。尽管帮我家拖猪去卖的人，两手用尽吃奶的力气，扯着猪的两只耳朵拚命往外拉。

他们两个好比我体育课上的拨河比赛，势均力敌，不分胜负。站在旁边的父亲，看不下去了，赶到猪的后边，两手端着它的屁股，往前一推，总算把它赶出了猪圈。

我站在原地，看着猪被两人五花大绑捆在自行车后座，看着它哭爹喊娘的哼叫不停。随着车的越行越远，它的喊叫越来越弱，直到我听不见看不到它了。

我冥冥之中猜想，猪也会怪我危难之中见死不救，无情无义！只是它说不出口，而用无尽的嚎叫向我诉说。

是的，每当我挑着猪草回来，走过它的家门，总要抓一把嫩嫩的青草，放进它的食槽。见到我，它嘴里一边叫着，似乎在和我打着招呼，一边从里边蹲伏的地方爬起，向我扇着它的小尾巴，欢快的走过来。

它吃完了，出于礼貌和对我的感谢，昂起了头，眯着眼睛，柔柔地看着。我伸出小手，拍着它的脑门。它任我抚摸，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下午放学，有时看到它站在圈栏门口，四处向外张望，嘴里”哼哼”叫个不停，我猜它可能饿了，便走到圈栏外猪食缸里，用铲子挑几块切碎腌制的山芋叶喂给它。待到它吃饱喝足、闲庭信步时，我才依依不舍与之告别。

猪圈与茅厕相连。一到夏天，那里臭味扑鼻，红头苍蝇围着猪屎，飞来晃去；茅坑臭虫，上下涌动，令人作呕。

我拿来铁铲，把圈里猪屎铲进茅坑，从井里拎来冷水，冲涮地面，然后再用凉凉的井水为猪冲洗。喘着粗气的它，乖乖地站着不动，任凭我用毛刷上下左右刷遍全身。

看着眼前一天天长大的猪，望着河边饮水的耕牛，我突发奇想，假如到年底，我家的猪也长得像牛一般大，那得卖好多的钱，那该多好啊！父母再也不用担心钱不够花了。

过年了，不单单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让我们辛苦的父母，和我们一样，欢欢喜喜穿上新衣服。我们的袋子里，有着吃不完的糖，放不尽的小鞭炮，那是何等的幸福！

后来听母亲说，猪无论怎么长，都长不过牛。一只猪从上半年养到下半年，只有一百多斤，只能卖得几十块钱。我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同样养，父母不多养两只或者更多呢？好卖得更多的钱。

我把这个自认为聪明的办法告诉了一家之主的父亲，想不到他听后哈哈大笑，然后告诉我，人尚且得不到温饱，哪有多少余粮给猪吃？哪有多少余钱多养猪？

猪一年到头，主食青饲料，偶尔吃点糟皮草糠，哪会长得像现在的猪，膘肥体壮、一称就是几百斤呢？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儿时的痴心妄想，基本实现了。再想吃那时的猪肉，可有点痴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