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风云突变|巽水烟波
一、引子
巽水烟波是太原城文瀛湖一处好去处,与“崛围红叶、烈石寒泉、汾河晚渡、天门积雪、土堂怪柏、双塔凌霄、西山叠翠”并称“阳曲八景”。传说:古时,一只巨鳌潜藏水底,修炼成精,被张天师识破,作法贴符土岗,镇降巨鳌于水底,土岗遂化为金鸡,乃为金鸡岭。明初扩城,岭与湖均被圈城中,每至夏秋,烟波虹霓,煞是好看,晋人美之曰:“巽水烟波”。
雍正三年的二月天,晋阳大地的春天终于来了,文瀛湖湖面,浮冰已经无法联成一块,不时有气泡从湖面下涌出,远远看去湖面像极了将要沸腾的热水。
湖东面,景致最好的地方在去年都被一座宏大的院落围了起来,以往常在这里吟诗弄月,把酒会友的文人墨客也都不知去了何方。宅子的主人是太原城城守尉武其芳,是太原城说一不二的人物,虽然是三品武官,低着山西巡抚半个品级,但是,此人不仅是地方要员,更是权势熏天的年羹尧年大将军亲兵出身,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为人豪阔,不拒官场小节,生平除了雍正皇上和年羹尧谁的也不听,乃是一个十足的厮杀汉,每每酒醉,都大声宣扬自己与甘肃巡抚胡期恒乃是年羹尧左膀右臂,今后是要去兵部接任尚书的。
这日,武其芳又喝得大醉,在一众人等簇拥下来到文瀛湖边“作诗”。诗意未到,武将军酒意上涌,也不顾众人眼光,撩开袍子对着文瀛湖就是一泡便溺,众人面面相觑倒却未敢有人再说些什么。
“你看什么!”将军到底是行伍出身,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青袍少年似乎在往这边探望。
将军收了法宝,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
青袍少年看了看雄狮一般的武将军,没说什么,轻轻的哼了一声扭身便走。这武将军虽然狂妄自大,平日里却也不是欺男霸女的人,可是今日酒确实喝得太多,又当得众人面挂不住,一伸手就按住了少年的肩头。
谁曾想,触手之处居然是软绵绵的。少年猛一回头,颊上已带飞虹,扬手就给了将军一记耳光。
武将军揉了揉迷糊的小眼,才看出这乃是一位女扮男装的主儿,堪堪未施粉黛便已兼得芙蓉牡丹之色。将军忙换了副笑脸,说道:“闺女,可是在等人?”一旁的众人哄笑着,纷纷说“是在等我们将军吧!”“可会唱曲助兴?”。
姑娘顿足便走,将军的一个随从飞快地绕到姑娘身前,乍起了双手挡住了路,嬉皮笑脸的说,“姑娘,先回答了我们军门的话再走呀!”。此时,那姑娘得脸红得像块红布,一沉肩,也不知道使得什么功夫,就将那随从扔了出去。
想到家中尚有雌虎,武将军也不愿多生事端,本想止住那胡闹的随行,怎料那女子出手更快,这一番倒也搅得他好奇心起。
“看上去,是京城绵云手的功夫啊。”武将军大笑着说破了女子的功夫,这绵云手乃是八卦掌的一个分支,讲究的是以柔克刚,故门下女徒甚多,倒也无奇,只不过掌门何恒一向与官府交好,却不知这女子为何对鲜衣怒马的武将军一众如此敌视,这道要好好问个究竟,将来好叫何恒老儿好看。
想到此节,武将军有意试试女子功夫,伸手带向那女子,那女子不闪不避,左足踢出,欲借力而起,后跃脱身。不料武将军虽然酒未醒,可多年从伍,武艺毕竟不差。右肩一个卸字诀,卸去了女子一踢之势。女子一看招式已老,忙右足蹬地,避免跌入武将军怀中。武将军此时本没有伤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趁着酒劲拦住女子问个究竟,抑或扯到绵云手何恒身上,以长辈身份调侃几句。谁知那女子却下了狠手,跳出圈后一扬手,一道精光直奔武将军面门而来,动手不过一招,就动了伤人的暗器,武将军勃然大怒,在侧身避开暗器后,就要施展擒拿手扑向女子。那女子一看形势不好,竟纵身跳入冰冷的文瀛湖中,回头狠狠地瞪了武将军一眼,向对岸游去。
武将军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折腾,酒劲都醒了七七八八,再看那暗器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里面小有青蚨三五枚。
武将军拿起荷包看了又看,一时好像想起了什么,却也扫了兴,就不再游湖“吟诗”,将荷包仔仔细细的塞入怀中,也不如旁人答话自顾自的走了。他大概也不会料到今番际遇,竟是清廷风云突变的一个开始!
二、停宴
翌日,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祥瑞,武将军也同官场众人一样,让府里的师爷给雍正皇帝上了一道贺表称颂雍正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当师爷将贺表的草稿拿给武将军看的时候,将军草草一睹,略有所思的放在一旁,没说发也没说不发。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是武将军最宠爱的三姨太过生日,太原城有头有脸的官员、商贾自然要趁此机会巴结这个红人,于是一早从卯时开始,送礼的人就陆陆续续登门了。
武将军今天起的也挺早,照例喝了碗参汤,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湖蓝色袍子,在铜镜前一照,倒也像个富家翁,而不是一介赳赳武夫。
“军门,有人送来十口大箱子!名刺也没有,放在当院就走了,我们弟兄一看还是锁着的,这要怎么办理?”一名小厮跑过来对武将军说到。
“哦?”武其芳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十口箱子还是锁着的,不对呀。“在哪里?我去看看!”
小厮领着武其芳来到前院正堂,十口箱子一字排开,都是名贵的红木箱,武将军随意抬了下其中一口,只觉箱子入手很轻,里面竟是空的,这是什么意思,武将军捻着胡子,是示威还是预警,现在招呼官军是不是显得太慌乱了。
“像是武林道上的做法!”三姨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将军身旁。武其芳将军一共有三房姨太,头两房都是乡下女子,没什么见识。唯独这三姨太,本就是四川豪门古家的三女儿,是武将军随年羹尧在四川时经人撮合成亲,这古家是青城派的俗家弟子,为人豪爽,再加上自身功夫不错,在黑白两道都结交了众多朋友,所以这三姨太一直都为吴将军所看重,虽是侧室,却颇有太太之风。
“那这,这是什么意思?”武将军问道。
“索财!”
“索财?”
“对,有的绿林大盗往往采用这种方法,主人需将金银细软填满箱子,才能免去举家灭门之祸,不过一般都是一口箱子,这,这十口就有点….”三姨太剑眉一竖,缓缓言道。
“哈哈哈!都敢找到老子头上来了!”武将军大笑。
“来人,传我的号令,今日全城大索!即刻封闭太原四门,照会巡抚大人及各位宾客,今日三姨太身体不适,寿辰不做了。记得把回礼双份带走!”武将军战场上滚过来的人,杀伐决断从不犹豫,当下传下号令,吩咐左右。
“且慢,传人速去将刘捕头请来。”三姨太对来人说道。
“夫人,似乎不必如此吧。”武将军略有诧异的看着三姨太。
“有备无患,就怕来者不善!”三姨太仍是那样不疾不徐的说。武将军点点头,一时无话。
太原府刘捕头,自是刘善品,刘老爷子,这位捕头虽然名字中带一个善字,为人却不似善人般慈霭,十六岁出师,到现在已经三十五年,经他手落网的大盗、谋逆之徒不上一千也有八百,一身少林嫡出的罗汉拳打得滴水不漏。请他来,自是万无一失。
三、安悦
只一盏茶的功夫,宾客们都纷纷离去,护院武师也都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好个武将军既不送行也不回后院,而是提了一把紫金刀,搬过一张花梨椅,换了一身劲装打扮,大刺刺的座在宅子会客厅滴雨檐下,直直的看着那十口大箱子,这场景给仍旧略显肃杀的三月天又带来了丝丝寒意。
刘老爷子却没有请来,小厮去寻,刘宅大门紧锁。而此时文瀛湖畔的武将军宅,却是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处置,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只有几只喜鹊像是登错了门一样,叽叽喳喳的站在会客厅牌匾上,像是在评说牌匾上苍劲有力的“安悦”两个大字。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有人砸门。
发动了!
武将军一皱眉,站起身来,提着刀大步走向府门。
怎料,来的却是刘善品。
平日里,不疾不徐的刘捕头此时脸上油泥都被汗水冲的一道道的,发辫也散乱着,头上微微冒着白气,而帽子则紧紧捏在那双铁掌里。
“武军门,快,快逃啊!”刘捕头的声音嘶哑着,说完就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武将军抢上一步一摸鼻息。
“快扶刘捕头进去,还有气。”说完,武将军一步跃出府门,宽宽的街道上因为太原城四门紧闭的关系,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一匹青鬃马在喘着粗气。武将军觉得一阵慌乱。这时,远处传来官兵大索全城的整齐步伐,他的心才稍微放缓了一下。远处,文瀛湖仍是缓缓的发散着自己积蓄了一个冬天的气泡,搅得湖面滚动。
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想当初从死人堆上滚过来也没有这样的不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往内厅走去。
“你还记得我吗?”这声音鬼魅般的从耳边传来,武将军身上顿时起了一阵暴栗,回首便抽刀在手。
却是那日湖边的男扮女装的女子,今天仍是那日的男装。
与前几日的貌似冰霜不同,今天这女子倒是有了几分笑颜。只是这笑到引得武将军心头一颤。
“啊,那个,姑娘,那日多有得罪了。在下这里赎罪则个!”说罢武将军竟向女子一躬,他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女子哪怕不是正主,也是帮凶。先礼让在前看能不能化解没必要的凶险。
“哈哈,没事没事,哪天本也不想和你动手!”女子竟似身边无人一般,向前走去。
“尊驾,请留步,您今日来寒舍有何贵干?”武将军向小厮一个眼色,两人忙向门外奔去。
“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好的风水,叫什么寒舍!”女子一扬手,没走出几步的小厮,软软的倒在地上。
这可不是绵云手的功夫,难道那日她故意掩去本门功夫?现下这姑娘的功夫武将军却不认识,而对江湖事知之甚多的三姨太又正在后院。
四、后院
已经传来了交手的声音。敌人不知从何处来已和护院的家丁动上了手。
武将军心中一急,就想往后院奔去。那女子抢先一步挡住了将军去路。
“人云武其芳你为人粗鄙,暴躁。看来所言无虚,我且问你,那日我丢给你的荷包在哪?”那女子款款说道。
“荷包?我交给夫人保管了!你先回答我你是谁?”
“看来只能如此了。”说着女子掏出了一面腰牌在武将军面前一晃。
武将军一见此物,直如触了雷电一般,虎躯一震,双膝一软,当啷一声,手中紫金刀跌落,人也直直的跪倒了下去!
那面腰牌上,写的是“雍和侍卫”四个字,武将军久在年羹尧账下听差,自然识得这乃是当今雍正皇上龙潜雍亲王府时,侍卫的腰牌,年羹尧就有一样的一块,这种侍卫专为皇家做一些不可见人勾当,名字正是后来名噪一时的“粘杆处”!
女子见状微微一笑,“识相就好!我且来问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什么东西?下官不知啊。”后院的搏斗声寂了下去,武将军五内俱焚。
女子秀眉一蹙,“箱子里的东西装好了吗?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
武将军心中陡然生疑,粘杆处向来不理这些俗务,这种江湖做派可不像皇家所为。想到此节,武将军缓缓站起身来。
“你是何人?你真的是粘杆处的侍卫?”将军捡起了紫金刀。
“你不是看过腰牌了吗?为何明知故问?”
“我看你是江洋大盗!”武将军一刀劈向女子!
女子抽出一把打穴尺,平平常常地使出一招“海底揽月”便反手格开了这一刀。这一交手,武将军就害怕了,因为由这打穴尺上传来的内力,十分浑厚,全然不似如此弱女该有的手段,这股内力像是太极门的功夫,绵绵的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武将军止不住的向后退去,噔噔噔,连续退了十几步才没有摔倒,狼狈十足。
“这是把力打向了你的脚后跟,要是五脏六腑的话,结果你自己想!”女子不慌不忙的说。
“且罢,且罢。”武将军想了想自己的三个太太,摆了摆手驱散了刚刚围将过来的一众武师,唤过一名呆立一旁的小厮,让找管家过来。
“这就对了吗,武将军放心,保你一门平安,怎么我这大内侍卫亲临贵舍,怎么一杯清茶也不端来。”女子收起了打穴尺,慢慢的说。
“请!”武将军不再多问,将女子让进前厅。
进了前厅,武将军就傻了眼。那方才气若游丝的刘善品端着盖碗,正大刺刺的座在正中的椅子上自顾自的喝茶。
“刘捕头,你,你!”
“好说,好说。将军放心,都是皮肉之苦,余人无碍,唯独,唯独您的三姨太…”刘善品狡黠的一笑。
“她,怎么了!”武将军感觉自己在微微发抖。
“也没什么,武功甚高,脾性又烈,更不能伤她,倒教兄弟费了一番功夫。嘿。”刘善品砸了砸嘴唇。
“莫胡开将军玩笑。将军,全府上下都被粘杆处的兄弟看牢了,别做无谓的事情,教手下人麻利些,省的我们麻烦,迟些对大家都不利。”女子一边欣赏悬挂的字画一边分别对二人说。
武将军还能说什么,他也很绝望啊。
只能看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奴仆打开一个个暗柜,幽门,将金银珠宝,珊瑚玉器,搬进箱子。而那刘善品好像对武将军的私藏全部都如数家珍一样,明明白白的知道所有东西的藏处。
不多时,十箱财宝已装好。
“军门,我们就要去了。传令打开城门吧。”刘善品对武将军说。
武将军丧气的摆了摆手,此番跟头可栽得不小,这多年的财富都被搜刮一空,不过想到粘杆处的手段,是不是真给全家留下姓命,都也未尽可知。
此时,三姨太也来到了前厅,除了精神萎靡外看上去倒并未受多大委屈。她转身从一个柜中拿出当日的那个荷包,款款走到那女子跟前,“妹妹收好,官府办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这番话柔中带刚,不无讽刺指责之意。
那女子收起荷包却不说话。
“姑娘请留下字号,但教武某有命来日到京再做一叙。”武将军仍是不甘心。
“呵呵,不必了,武将军你且过来。”女子没有正面回答武将军的话,只是对他摆了摆手。
“吕小姐,何必多此一举。”刘善品见状,赶忙制止。
此时众人方知女子姓吕,那姑娘扭头看了刘善品一眼,只这一睹,平日不可一世的太原捕头刘善品一下子像泻了气的皮球,不再作声。
接着,她拿起荷包翻转过来,在武将军面前晃了晃。
武将军显然识得要害,他浑身颤抖,赤睛缩鼻,堂堂七尺男儿竟似要当中哭出来一般。
而那女子竟不无幽怨地看了武将军一眼,轻叹一口气。转身和刘善品走出了大门。
门外,不知何时已候着二十个官军打扮的男子。一见门开,跨步迎上抬起十口箱子,套上早已备好的大车,径直往文瀛湖南头去了。
五、无归途
自那日后,吴将军就像换了个人,整日把自己闷在书房,不去衙门,不去访友,甚至酒也不喝,曲也不听。三姨太去劝,两人在书房说了一会话,出来后也是那番失魂落魄,只是依稀间有人听到三姨太曾边叹气边对武将军说“军门果然凌厉,只有他能使出这败中求胜的法子。”却不知这军门却指的是谁。
又过了几日,武将军竟遣散了一众心腹家人,将军无后,偌大的宅子就只剩他们夫妻四人,顿时显得空空荡荡,花尽雁飞。
望着一墙之隔的文瀛湖,武将军常喃喃自语,抑或就是呆呆的盯着红刺刺的朱漆鎏金府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来临。
终于,在三月末,京城传来旨意,年羹尧因在前日贺表中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触怒龙颜。被罢去兵权,调往杭州,官职一贬再贬,祸不旋踵。而太原府武其芳将军也受到牵连,有旨意即刻抄家问斩,罪名是蔑视圣上,未报祥瑞。
抄家这日,武将军随三位姨太一脸肃容候着钦差,来的是京城“粘杆处”的一位千总,带着太原府的驻军。
“武将军,怎么除了宅子,家中只有区区纹银三百余两?”那千总一脸冰霜。
“只有这么多,积攒的俸禄都盖了这宅子。”武将军说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有抬。
“前几日,听闻你三姨太做寿,怎么搜出的物品却没有什么寿礼?”这千总看来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大人,误谬了。贱内的寿宴后来因为她身体的关系停宴了。那日太原府风传有飞贼,四门紧闭,全城大锁,大人一问便知。”武将军有条不紊的答道。
“带走!兵血不知道都喝到哪里去了,年羹尧的朋党个个都这个德行!”那千总吼道,想来跑了这一趟没有什么油水,自是一肚皮光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别的了,找个地方将我们夫妻二人合葬吧,祖坟就不要入了!”武其芳对那千总说。
这不是三个夫人吗?那二人?千总一头雾水,却也不再说什么。
此时的年羹尧倒台亦是天下皆知的消息,武将军临上囚车的时候,太原半个城都轰动了。谁知囚车走后不久,空无一人的大宅竟失了火,好端端一座文瀛楼台,半天的时间烧成一片苍秃白地。
武其芳的大太太、二太太被遣返回乡后,三姨太古氏则果然如武其芳所料,在他“出红差”后,即在刑场附近一口枯井旁投井自尽。
当夜,离宅子不远处的小山上,还能看见白日里的余炙还在忽明忽暗的闪烁。刘善品掩埋了最后一口箱子,看了看呆坐在一旁的姑娘。“小姐,给武其芳亮明了身份?”
“嗯!其实那日我故意去河边给他留下了身份,他却不懂荷包的法门,可见他虽是叔叔的心腹,却不是咱们这样的人。”那姑娘望着远处的文瀛湖。
“小姐,你太善心了,这一来武其芳一定知道大军门意思,他死也不冤了。”刘善品叹了口气。
“天下就要大变了,我也不是善心,其他的人可以不必费周折,假借粘杆处的手既能把事办了也能给雍正留个尾巴。而此行前咱们突然与大军门断了联系,这武其芳受大军门恩情极重,知道的事也很多,我也是想试试他是不是咱们的人,看来他只是识得身份,却不是咱们的人。不在此山中啊!”
原来,年羹尧一直暗地经营着自己的退路,各地都埋伏有亲信为其照顾私生儿女和以防抄家的财产,这些人都用内衬绣'卩'的荷包,意思就是最后的一把刀,是藏在耳朵中的,大概这也是对雍正的粘杆处善于窃听有所讥讽的意味。
吕姑娘接着说“在这风云际会的时候,大军门这样的枭雄也许未必就会被雍正杀掉,但数年来追随的亲信留下的这些钱年家总会再用到,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落到雍正手中。雍正和大军门这样的人是风浪的始作俑者,而我们这些人没有选择,就是风浪中的孤舟,掌好舵,其他的随它而去吧。”她咬了咬牙,脸上挂着泪,扭头而去。而刘善品也摇了摇干瘦的头,将那面“雍和侍卫”的腰牌也放入土中,这本是年大将军自己的东西,最好就让它也长埋地下,再也不要面世吧,他想。
然而,朝廷对年党的处置并没有刘善品想的那么简单。
八个月后,年羹尧获大罪九十二条的消息被昭告天下。转年,皇上旋即赐年羹尧自尽。
据太原府间传,年羹尧被杀消息传来当天,曾有一老一小来武家文瀛湖旧宅址处凭吊。又据传,半夜时分有人见一伙贼人车拉人背的从不远的山上刨走了数十口大箱子。
乡民之言,未有证实。只是,此后大清各地星星点点的白莲教势力和反清复明的江湖组织逐渐得到了大量来路不明的资助,在此后的岁月里像是文瀛湖开湖时涌出的水泡,为清廷统治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风浪…...
又过了九年,雍正驾崩,刺客吕四娘弑君的传说也从此在民间流传开来。
而每年的太原府文瀛湖,三月间还会翻滚着不安分的气泡;夏秋之际,巽水烟波的景致也一直如梦似幻地展示着自己那如同世间万象般捉摸不定的风采,供后人游览品说。
二〇一七年五月二十日 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