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槐

2019-10-02  本文已影响0人  醉看墨花月白

1.

季槐一口气看完《法医密档》全十集,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不是进错了行,不应该做心理咨询师,应该做法医。或者因为怕虫子做不了法医,那起码也应该是犯罪心理学家或是痕迹检验专家之类的。

那些血淋淋的犯罪现场,在她看来,是那么刺激,那么有趣,能让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兴奋起来,瞬间脑补出好几部仇杀情杀财杀大戏。

看《法医密档》的时候,她像一个极度认真好学的学生,专注于法医记录下的每一条线索,赶在法医下结论前说出自己的见解。她学习不同血液痕迹表明的行凶过程,学习颅骨裂痕暗示的凶器种类,学习如何通过耻骨联合面推断年龄。

也不知道学来有什么用,可是就是喜欢。幻想着在某个平行世界的季槐以法医身份出现场,捏着尸体的关节查看尸僵程度,证据不足时拿起解剖刀查看胃内容物,磨骨片放到显微镜下查看骨细胞充血情况。

好生向往。

2.

季槐觉得自己恐怕是冷血。她极爱看《道德经》,最喜欢的不是“为无为”,不是“上善若水”,而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老子是天才,遗世而独立。季槐常常这样感叹。她也读《论语》,可就是对孔孟之道生不出好感,读来总觉得软了些。她还记得大学时一位教授说,年轻时喜欢道家,年纪大了就越来越认同儒家。这么看来她的感觉大概是不错的,道家像锋利坚硬的冰锥,儒家就是冰被烈日晒化了之后的潺潺流水。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带着满身的刺来,横冲直撞几十年,直至所有的刺脱落而亡呢。

季槐自诩以老子为榜样,甚至斗胆引老子为知己,希望像他一样冷眼看这人间百态。

她看新闻上的国家领导人,觉得他们真可怜。拿难民问题来说,接不接收真是个进退维谷的境地。很多难民,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被战争波及的无辜群众,任何没有战争的和平国家都应该敞开大门为他们提供避难所。可是季槐觉得,这些和平国家也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就要出于所谓的人道主义去救助难民,从而给自己国家的经济和自己百姓的安稳生活增加负担呢?

再比如很经典的伦理困境题,火车所在的那条轨道上绑了五个人,而另一条轨道上绑了一个人,改道的控制闸在你手里,你改不改?季槐不假思索的答案是不改——如果我不出现在这里,那这五个人必死无疑,那一个人就可以好好活下去。我又不是神,凭什么我的出现就要改变六个人的命运?

自生自灭吧。季槐有的时候觉得讨论这些东西真累。这世间大部分事情都毫无道理,神奇地在恒变中维持着平衡。人的力量是何其微不足道,却热衷于折腾来折腾去,闹闹哄哄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事,其实从未打破过恒变的阈值。

3.

季槐觉得自己是很信命的。

可是到了她自己身上,她又好像不信命了。好多好多事情,明明妥协就可以让自己少受苦,可她偏要以卵击石。比起信命,她更信自己的理,且要让所有人都认同她的理。

她像个任性的孩子,也希望一辈子都是孩子。她知道很多事情是没有对错的,或者对错的界限是十分模糊的,她接受这个世界的灰度,但原则是不能委屈自己。嬉笑怒骂从不掩藏,大多数时候最多不被理解而引来侧目,少数时候会没控制好而出格。她自然懂得社会的法则,也乐意遵守,所以做得过了就会大方承认并道歉和想法子弥补。

但是这个社会但凡掌握权势的人都喜欢得寸进尺。她感到自己的爽快认错总被当成是软弱可欺,导致施加下来的惩罚严苛得毫无道理。于是她把自己满脸的wtf安放在无人可窥见的角落,心平气和地据理力争,却被掌权者认为是不服管教挠了主人的家猫拔了指甲就好了,结果为她招来更不可理喻的重罚。

所以她把角落里的wtf重新放回脸上,明晃晃地宣布“我很不爽”,然后带着发泄后的恶毒快感去应付麻烦的惩罚,甚至能苦中作乐地翻出一些平淡生活所不能赋予的油水。

至于那些让自己不爽的人和事,她是不会忘的。虽然也不知道记来能有什么用,毕竟她的与世无争的原则无法告诉她如何报复,但是她的大脑总擅自留给她这种可以但没必要的东西。最多,以后碰到这些人和事,把满脸的wtf挂得再显眼一点,不至于让自己太意难平吧。

4.

季槐不止一次想过,她降生于世是个意外。无论做什么,她总觉得与周围的环境有着淡淡的疏离。她无法做到为某件事情奔波劳累,社会将这种性格定义为“懒”,其实她只是觉得大多数事情都很无聊罢了。

人这种动物,跟其他动物一样,不过是圈地自嗨,没什么了不起。甚至比低等动物更糟的是,人类的大脑发育得太过复杂,独一无二的皮质使得人类轻易为自己在历史长河中的“成就”而骄傲,忘记了自己有多渺小。季槐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也非常无聊。

5.

得益于宽松的成长环境,季槐尝试过很多第一眼看上去很好玩又厉害的东西,比如钢琴、舞蹈、珠心算、跆拳道、萨克斯、吉他、心理学和心理咨询。绝大部分都没有坚持下来。

其实这种说法也不对,因为她从来就没“坚持”过什么。“毅力”这种东西,她觉得自己是没有的。她做什么不做什么,全凭自己感不感兴趣。有的事情一开始就很无趣,有的事情做着做着就无趣了,有的事情只在特定情况下有趣,只有极少极少的几件事情是能令她长期保持兴趣的。

心理学算一个,搞不好是唯一的一个。

说起来,这个学科倒是很契合她的性格。她喜欢观察和推测,走在路上经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坐在咖啡厅里冲着落地窗发呆,吃饭时不小心听到隔壁桌的聊天内容。她的脑神经有自己的意志,会主动把点连成线,线连成面,多角度多路径构成许多情境,并能发散连结到以往的经验来给这些情境的可信程度排个序。

她觉得自己多年单身和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的挚友数量应当完全归咎于——归功于——自己丰富多彩的脑内世界。她很少需要通过与人交往来补充自己,也鲜少有人能与她在同一频道。

6.

季槐突然发现,她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与其说是共情,倒不如说是以绝对理智、绝对客观的角度去推断来访者的情绪和想法。她在十分专注的情况下,会有一种“灵魂出窍”般的体验,即她可以把“自我”的那一部分完全抽离出咨询室,遥遥望着咨询室中的人,像天地俯瞰万物。

她常说自己在咨询师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周围人说怎么可能我不信,业内的资深前辈说这样是还没修炼到位。她说好吧,那我还能说啥呢。总有人觉得他们比她自己更懂她,那就让他们觉得去吧。

得益于她做咨询时的“灵魂出窍”,出了咨询室的她从不会觉得来访者的经历给她造成了什么困扰,咨询中精准给出的所谓“共情”扭头就忘,只不过在读到什么书或是上课讲到什么知识点的时候记上一笔,琢磨着下一次咨询能给某某来访者用上。对此她定义为“称职”,拿一份钱就要尽一份责,并非是从个人层面多么关心她的来访者们。

真冷漠啊,真可怕啊。她这样想着自己,觉得十分有趣。

这样的自己是很容易被误解的,她知道,但无所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单纯的反义词是不单纯,不是复杂;同情的反义词是不同情,不是讥讽;无私的反义词是不无私,不是自私;悲伤的反义词是不悲伤,不是快乐。这么浅显的道理,大多数人竟不懂,她觉得这些人很可怜,也懒得计较。

7.

《海阔天空》有一句歌词是“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单拎出来这句季槐挺喜欢的。

她也很喜欢王小波和李银河夫妇俩,因为他们是有趣的、自由的灵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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