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我在终点等你（十）
从车站到我住的地方原本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却走了三个小时。等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十月末的夜晚，风掠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只留下一层鸡皮疙瘩。
“菜头。”
我抬眼，居然是黎开。
她在黑暗里坐着行李箱，指缝里夹着一根烟，烟头的火光忽亮忽暗。我不知道黎开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吸烟。
她从旁边的树上摘下几片叶子捏在手里，把那忽闪的光亮摁在那几片叶子上，直到它全部熄灭，只剩一缕白烟，最后也消散在这片空气里。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黎开拖着行李箱朝我走过来，“到了有一会儿了。能先给点吃的吗？饿了。”
我把黎开的行李箱接过来，“走！”
到了楼上黎开才发现我那双红肿的眼睛。
“怎么了这是？”
把她的行李箱安置好，“没事儿，失恋了。”
黎开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我被男人甩了。”我无所谓的耸耸肩。
“这谁眼光这么差，居然能看上你？还好迷途知返的快。”
“在我的地盘，注意下措辞。我这儿刀具、板砖可都备着呢。”
“我说姑娘，你为一傻逼哭什么啊。”
“艹，你丫转向转的够快的啊！”
黎开把外套脱了，往沙发上一趟，“饿死了，快弄吃的去。”
交到损友的我表示真的很无力。
一直到吃饭，我都还不知道黎开为什么忽然落到了我这儿。
“你怎么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这要是有男人还没你住的地儿呢。”
“我呸，就你？”黎开夹了一筷子菜，“路过。我从这儿转车去西藏。”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有一阵失落。黎开可能不记得了，上学的时候我们说过等有钱了要一起去西藏，去看看那些最虔诚的朝拜者，去尝尝那些酥油茶，去体验一把高原反应，去看尽万里苍穹……
“下次吧，”黎开看出了我的心思，“下次我们再一起去。”
“谁稀罕跟你搭伙啊，我要跟男人一块儿去。”
“那估计你这辈子去不了西藏了。”
我去抢黎开手里的筷子，“你别吃了！”
睡觉的时候，我问黎开，“你怎么忽然想去西藏了？”
“看到车票打折，手一贱就买了。”
“真的？”
黎开平躺着，眼睛里仿佛闪着光，这又让我想起了博士，他的眼睛也这么有神。
“嗯，真的。”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咱俩一块儿去多好啊。”
“你不还得请假嘛，怪麻烦的。我先去探探路，下次咱一块儿。”黎开侧过头来看着我。
“那好吧，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流量多包点，移动电源随时充满电，每天给我发个信息。”
“嗯。”黎开跟我说，“跟我讲讲你爱而不得的男人？”
“哇，你这四个字用的太精准了。”
“拜托，姐也是有故事的同学好吗？”
我们不知道聊到了几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睡着的，只记得黎开跟我说，你这是明显的爱而不得后遗症，说实话，博士的选择也许是对的，有些选择真的跟爱不爱无关。
我问黎开，她还爱那个男人吗？
黎开说，是。
所以我只能联想到黎开去西藏只是因为那个渣男，所以要去散散心。
早上我的闹钟响的时候，发现黎开已经走了，竟然连声招呼都没跟我打！
我给她电话，她已经在火车上了。她说自己打了个车到车站，没有把我喊醒的必要。
“你当我这里是开旅馆的啊！”
“旅馆收费还不管饭。你那儿比旅馆强。”
“滚滚滚！下次来爷不伺候了！”对于黎开的不辞而别，我很不开心。
“菜头，如果这里过得不开心，那就回去吧。你离开不就是为了避老于吗？现在你放下了，可以回去了吧。”
黎开说这话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一个在车厢里托着腮，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的那时少女，她有着一双对窗外无限憧憬的眼睛。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个人，躲避一座城。这样好像显得那一个人比那一群人重要得多。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为了躲避，但时间久了，我喜欢这座山城，也喜欢安安静静的生活，也就忘了回去。
“请给我留一间屋子。”我说。
“请交房租。”
如果可以，我希望黎开从来没有受过伤，我希望今天陪她一起坐在车厢里的人是我，我希望她不虚此行，我希望她能从西藏带回那个曾经的少女。
黎开每天给我报平安的方式就是给我发她在西藏的照片，晒黑了，却能看到照片里的她真的很快乐。她说那里的空气好干，紫外线好强，皮肤被风吹的疼。
“那就回来吧。”我说。
“我喜欢这里。”
不用问我也可以猜得到黎开为什么喜欢那里。无非就是那两件事，那里给她带来了些什么或给她带走了些什么。
“以我的经验告诉你，喜欢一个地儿千万不能在那里久待，你会毁了那里的。”
“那就等待够了再回去。”黎开给我发来的语音，我都能听到来自西藏高原的风，她讲话都得用喊的。
“你丫不会是来真的吧？”
“菜头，真的要来一次西藏。现在你可以随时来了，我在这儿接着你。”
也许真的是因为高原上空气稀薄的原因，黎开的声音听上去都显得那么温柔。
“懒得理你，继续浪去吧，小爷要洗澡去了。”
我在想，我得找个借口，我也得去浪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