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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北宋官瓷代后记

2020-03-18  本文已影响0人  乐土官瓷

欣慰和感激(代后记)

——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的回顾

    《宋史》卷一三二《食货志一》会计条,载宋人程俱老先生文集《北山小集》卷二十八所言:“(太宗)因召三司使谓曰:‘朕富有天下,岂虑少缺,但念耕织之苦,每事不欲枉费,卿等宜尽心。’又时东窑务请以退材供薪……因谓李昉曰:‘山林之木取之甚费民力,反以供 ,亦可惜也。”从这段文字记述中,可见当时东窑务以柴为燃料,由于地在京师,缺少大量的林木开采以供烧窑,为应和太宗“每事不欲枉费”之体恤耕织的苦心,因此请以其他机构用剩的退材为燃料,这也是开封窑口关于烧窑使用燃料的一个历史记载。“袭故京遗制”的南宋修内司及郊坛下两座官窑的考古发掘,其窑炉火膛基本为柴烧遗迹,故两宋官窑的烧制技艺中,山木林柴作为当时官瓷烧成的主要燃料,应该是不争的史实。

    1980年,国家立项并划拨巨额资金,投资恢复开封北宋官瓷的烧制技艺,至1984年,经过专家学者和科技工作者数年辛勤的努力,北宋官瓷的烧制技艺得以成功恢复,烧制的作品通过专家鉴定并获得了高度的评价,专家们普遍认为,恢复烧制的官瓷作品“釉色如玉,风格逼真,可与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院等收藏的宋官瓷传世品媲美”,可以说,当时使用煤烧官瓷的技艺,已获社会确认。90年代后期,随着技术的进步和节能、环保的要求,官瓷的烧制,开始使用气窑,至今经历近20年的探索和研究,技艺虽也愈臻成熟,但欣慰之余,遥想两宋制瓷大业,又总觉一些遗憾,终究,两宋官窑发轫之时的柴烧技艺,始终如梦如幻,从未涉足。2013年秋,跟随国家博物馆的侯松园老师拜访南宋官瓷博物馆,其情形也如开封,南宋官瓷恢复烧制技艺以来,也从没有柴烧的经验和经历。而此时禹州钧瓷大师们为追求宋元钧瓷的神韵,已相继恢复柴烧技艺,柴烧钧瓷正炉火熊熊,也颇有影响。侯老师论起官瓷的烧制,言缺乏柴烧的实践,实属一种缺憾,馆藏文物的某些细微之处,多与烧成有关,当然关乎烧窑的燃料,他认为,为后人或传承计,两宋官窑进行柴烧试验,远比多烧一、两窑作品重要,起码,对丰富和完善两宋官窑的烧制技艺,有着非常的意义。

    杭州之行之后,我陪侯松园老师先后两次赴神垕,在张自军老师的炉钧工作室,大家共同探讨了柴烧炉钧和官瓷的一些窑炉构建及烧制技艺问题,并希望借助张老师的现有的柴窑和窑具,更主要的是借助张老师在柴烧方面的经验,完成钧、官两瓷的同窑烧制。那时还不敢有专门研究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的计划,因为道理很明白,特别是釉薄体小的汝瓷,与钧、官两瓷不仅烧成温度有较大差别,其满釉裹足、只能支钉装烧的方式,也与钧瓷、官瓷的裸胎圈足装烧和垫烧大有区别,何况汝瓷与钧瓷、官瓷进入还原气氛的转火温度也不一致,且瓷釉在高温阶段的粘度、流动性也大为不同,当时实在不敢有三瓷同窑烧制的想法,这不仅只是烧成难度的问题,而是在于三瓷烧制技艺的不同点太多,纵能顾及其一,却很难顾及全面,不说前无先例,按理论和规矩也没有同窑烧制之理。好在万法因缘起,从文化创新方面考虑,省民协的领导程健君主席热心民间文化抢救工程,认为探索河南三大名瓷同窑柴烧,在传承古人的烧制历史文化以及烧制技艺的同时,也极富时代的创新意义,并很有可能为三瓷的工艺特色和艺术价值开创出新的领域,值得去用心探索。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的筹划随因程主席的支持而缘起。

    其实,钧瓷的柴烧技艺自金元时代基本已断代,逐步被当地取之不尽的煤炭资源所取代,直到前些年,禹州城内的八卦洞附近发现了宋钧窑遗址,发掘出举世罕见的“双乳状火膛窑”古窑窑炉,引领并启发了钧瓷人对窑炉的改造和重建,特别是最近几年,不少钧瓷艺术家开始将颇为损耗资源的煤烧改为柴烧,并逐渐恢复了钧瓷的柴烧技艺;而宋元后的汝瓷、官瓷,不要说柴烧,其瓷种本身已不复存在,技艺失传,彻底断烧了,虽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两瓷相继恢复后了烧制技艺,但却从来没有建过柴窑,更谈不上柴烧的经历。所以,已在柴烧炉钧方面有过多年烧制实践经验的张自军老师,义无反顾,担当起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驭火的重担。

    从工艺上说,相比燃气窑炉,柴窑装烧的劳动量要大的多,作品需要先装匣钵,而为了防止匣钵在高温时粘连或落渣,影响作品的烧成,在装烧作品前,还要先用含铝量较高的碱石浆料刷口和刷底,即行业所言“镀匣”;其后,根据窑炉的容积,在装烧时,挡火墙的高低、匣钵间的孔隙和距离,测火孔与坯体之间的距离,以及火焰与灰烬的流动走向,都必须考虑周全;对于三瓷同窑柴烧,在考虑周全基本的装烧工艺后,还要依据三瓷不同的烧成温度,决定三瓷不同的装烧窑位,这也使得装烧过程尤为复杂。这次三瓷同窑柴烧,几经深思熟虑,在确定并绘制出三瓷装烧大致窑位的草图后,仅装烧过程,就用了三天时间,其劳动量之大,可想而知。

    缘于官瓷和汝瓷是纯单色釉,与钧瓷追求出窑万彩的艺术效果不同,同窑柴烧时,既要刻意注重钧瓷作品的火痕、落灰与因此出人意料而形成的自然釉彩及印记效果,又要谨防火痕与落灰对官瓷、汝瓷的侵害,因为官瓷和汝瓷的纯净温润,是其品质的根本保证,一个黑点即为瑕疵,更何况火痕和落灰了;而官瓷虽较钧瓷的烧成温度低,但比汝瓷的烧成温度还要高许多,所以不仅要给汝瓷让出较低的火位,还要尽量装在汝瓷前面为汝瓷挡火,这矛盾而又必须统一的装烧艺术和窑技确实极富魅力,令人回味无穷。

    除此之外,令人迷恋的还有窑炉本身的热工设计以及柴烧的驭火技艺,对于当下从未实践过柴烧技艺的官瓷来说,实为一次极其珍贵的学习及实践机会。在窑区大家都有这样的共识,中国古代陶瓷艺术的文明,不独反映在传世的作品上,其高温成瓷的窑炉、窑具、窑技也充满了神秘和神奇的文化色彩,且是珍贵的文化遗产。至今一些国内外的学者,在仰慕中国五大名窑传世器物的同时,对中国古窑炉及烧成温度,仍有想不通之处,确实,那时在掘地而建的土窑里,在缺失耐火材料及保温材料的黄泥砖瓦窑膛,仅靠木柴燃烧竟能达到1300℃高温的成瓷温度,并烧制出了光彩夺目、且真实不虚的艺术珍品,怎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但这也正是古代中国陶瓷艺人的聪明智慧和荣耀所在,“火之艺术”的实现,谜底就在于窑炉热工极为科学的设计。1974年在禹州城内八卦洞附近考古发现的钧窑遗址,发掘出宋代双乳状火膛窑,该古窑共分为双乳状主、副火膛( 即燃烧室)、窑室、烟道和烟囱五个部分,其热工原理是,因窑炉有两个火膛,点火时先点主火膛,当窑温达到预定的温度时,再点燃副火膛,然后在追火时分别往两个火膛加柴。如此科学地分级燃烧,加大了燃烧区和匣钵(瓷器)的触火面,合理地利用了燃料和热量,其满足钧瓷的成瓷窑温,当在情理之中。张自军老师的柴窑,即是依据古窑改建,更为合理的是,张老师将独朝一面的双乳火膛,改为窑的两侧驭火,克服了双乳火膛的窑室前后温差过大的缺陷,烧窑时也是两边同时点火投柴,初期投入一些细小干燥的木材,以利于起火燃烧,随着温度的升高,开始投掷一些粗大(较重)的木材用作持续供热的基础,保证窑炉的正常升温,进入转火阶段,适当配入一些利于燃烧的、较小的木块,用以提高木柴的燃烧速率,改善还原烧制升温的困难,至于一些因潮湿或树节过硬难以燃烧的木柴,在高温时投放,也易于窑炉平稳升温。此次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在烧制过程中,基本按预定方案控制燃烧状况与升降温的速度,至980℃转为还原烧制,住火温度为1240℃,共烧制23个多小时,用柴4吨出头。

    令人稍感欣慰的是,尽管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还是第一次,前无先例,但开窑的烧成率已达50%,三瓷均烧出令人赞叹的精品窑魁。但本人为之感动的是,张老师急公好义,为防止汝瓷、官瓷烧制过火,未敢让窑温完全达到钧瓷的成瓷温度,尽管在烧制前,三瓷都调整了釉方配比,以求尽量缩小相互间成瓷温度的差距,但所憾的是,张老师的一些钧瓷作品,还是稍有夹生,距烧结不差10℃,实在让人扼腕痛惜,否则,远不止50%的烧成率了。

    至于此次三瓷同窑柴烧作品的艺术品质,于官瓷而言,由于木柴燃烧所呈现出的火焰极为柔和绵长,加之整个烧成的时间几乎是燃气窑炉用时的两倍,因此还原烧制的时间也更为漫长,致使烧出的作品釉面非常细柔光洁,典雅端庄,釉质如脂如玉,醇厚浑圆,抚之仿佛出油,并散射出温润的光芒,实比气窑烧制的作品感觉润美;但在开片方面,与燃气烧制稍有不同的是,或许缘于此前为了靠近钧瓷的烧成温度,本人特意增加了釉料配比中石英的用量,虽提高了釉的烧结温度,却也限制了作品釉面的开片,除少数三、两个小件作品,出窑即形成开片外,多数作品,包括两件毫无瑕疵的大件作品,没能像燃气窑炉烧制的那样,开窑即得天籁般的片纹,这一点,今后还需研究和实践;在烧成率上,官瓷虽为首次柴烧,而且还和钧、汝二瓷同烧,不过烧成率仍让人意料不到,此次柴烧共装15件,除却窑膛口两件因离火太近,完全高温玻化成为废品外,其它作品,纵少数几件还有点小瑕疵,不过依据官瓷的行业标准,基本算成品,两件大作品,无任何瑕疵,当时即忝列为窑魁。总之,在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的倡导和支持下,钧、汝、官三大名瓷同窑柴烧成功,实乃一件美好事物,不仅开创了一窑烧制多瓷种的历史先河,更使得官瓷填补了当下烧制技艺中的一项空白,完成了由煤烧到气烧到柴烧的艺术实践,丰富和完善了北宋官瓷的烧制技艺,这尤令我内心感到欣慰和感激,因为我始终相信,高贵的艺术,是以诚敬的力量直接完成这事业的艺术。

【附】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同仁、新闻界的各位朋友:

    宋文化是我国文化发展达到最鼎盛时期的灿烂文化,是一种积极的、开放的文化。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评说中国文化时曾有一句名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先生对振兴宋文化寄予厚望。确实,在我国历史上,宋文化占有着重要地位,相较于遥远的汉、唐文化,以及被满蒙少数民族修改的明文化,可以说宋文化是最为纯正的汉文化。在整个极度发达和开放包容的宋文化中,有宋一代的两词(瓷),即唐诗宋词的词和我们“宋代五大名窑”陶瓷的瓷,不仅是宋文化中的精髓,也是我们伟大民族最优秀的文化遗产之一,表述着我们中华民族的文明和荣耀。

    今天我们大家在这里相会,也正是借助于陶瓷这个美好事物。在河南省民协程键君主席等诸位领导的关怀下,在钧瓷大师张自军老师的主持下,由张自军老师主火烧制的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就要开窑了。让我深深为之感动的是,钧、汝、官三瓷同窑柴烧,可能还是第一次,有着非凡的文化乃至创新意义。众所周知,钧、汝、官三瓷不仅烧成温度不同,装烧方式不一,还原气氛的转火温度不一致,而且还原成色的矿物原料也不一样,同窑烧成的难度可想而知,为此 ,我在这里首先感谢张自军老师为之付出的心血,为了三瓷同烧,从装窑到转火一直到最后的烧成,张老师均作了精心的考虑和安排,可以说,一会儿大家看到出窑的作品,主要仰仗张老师洪深的艺术智慧才最终完成的。请允许我代表今天参与烧制作品的同仁,再次对程健君主席、张自军老师表达感谢,老师们的辛勤耕耘和劳动,弥足珍贵!

    最后赘言一句,作为一个陶瓷艺人,我始终对我们伟大民族留下来的这份珍贵的陶瓷文化遗产充满了感激之情,并愿意付诸今生去追求和弘扬。

谢谢大家,并真诚祝愿烧制成功!

(在钧汝官三瓷柴窑同烧开窑仪式上的发言 2014年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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