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成全（2）
04
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学校附近，临街的手机商铺里传来机械性的通告，不远处飘来了阵阵酸辣香味，我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它也感应似的传来了“咕咕”的叫声，还真的是饿坏了。
我走进那家时常光顾的小吃店，老板娘是个四川人，小小的个子，圆脸，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腰间扎着红围裙，她动作非常麻利地收拾完一张餐桌，抬头看到我之后大声问：小姑娘要吃点啥子嘛？我笑着回她，肥肠粉，不要辣椒。
【都市】成全（2）
“肥肠粉，不要辣子！”她朝着里屋大声喊了一嗓子，又压低声音说，“上学也是辛苦哦，礼拜六还要上课，要多吃一点，上课才有力气嘛！”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不等我答腔又去收拾另外一张餐桌去了。
周六下午，餐点时间已经过许久了，店里仅有三二个客人，我前方对面一桌两个女孩子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酸辣粉，两个人的脸颊因为烫和辣的原因，红通通的，不停的喝水，伸出舌头不停的拿手给它扇风降温，她们交换眼神浅笑，异口同声：“辣，过隐！”
我也会心的笑了，我和妈妈吃酸辣粉也是这种情形，辣到心满意足之后，妈妈还不忘提醒我，回家可别跟爸爸说哦！可是每次回到家我都会第一时间向爸爸报告，爸爸则一脸无奈的怒视“无药可救”的妈妈，嘴里还在碎碎念叨：吃吧，吃吧，反正难受的是你自己！
那时候不懂，爸爸怎么会一脸心疼的责怪妈妈不听劝，直到有天妈妈告诉我，她吃完酸辣粉常会肚子痛，严重时会拉肚子，咽炎和口腔溃疡也会一触即发。所以，爸爸才会像念紧箍咒一样提醒妈妈注意饮食，尽量不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
“肥肠粉来了”，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粉快速移到我的桌前，稳稳地放下。我一边吃一边还在想，不晓得现在妈妈会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吃酸辣粉呢？
我填饱肚子之后思维似乎变得清晰起来，爸爸刚刚虽然没问我，但是早晚是要知道的。
还有妈妈，我该怎么向她解释呢？我打车回家，纠结的思绪又乱成了一锅粥，回家先睡一觉再说吧。
我数着台阶机械性的一步一步向上走，以前竟然没有留意过一层楼的台阶这样少，只有不超过十个手指头，终于还是到了。我停下来站在家门口，慢吞吞的伸手从背后的书包里找钥匙，我听到钥匙圈和几个硬币碰撞发出的声音，然后摸出了钥匙圈，红色的钥匙就是开大门的。
我拿着它捅进钥匙孔，轻松的往右转动一下，门开了。我像往常一样拉开门，今天家里没有人，我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我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可是我却没有半点兴趣做些什么事情让自己高兴起来。
我双脚蹭下了运动鞋，把脚伸进了紫色兔耳朵拖鞋，脚后跟拖在地上。我就这样拖着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落坐在沙发上，水被我一饮而尽，杯子被我愤愤的搁在奶白色的茶几上。
我弯腰将头放在两腿之间，用膝盖去碰撞太阳穴，我希望有办法从我的脑子里蹦哒出来，告诉我到底该怎么跟妈妈解释。
我又用手拍着后脑勺，一下二下直到痛感传来，可是我依然没想出任何法子。我斜靠着沙发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地惊醒，耳边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我下意识的要逃回自己的房间，不管是谁回来了，我都不想见到，更不想开口说话。
我光着脚绕过茶几，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白色的门板，仅仅这几米的距离，我躲回自己的房间，觉得自己得救了！双手覆盖在额头，安慰自己。
房门外传来了爸爸的叫声，“优优，爸爸给你带饭回来了”，我没有回答他。
我缓缓的起身琐好门，掂起脚走到床边躺下，强迫自己继续装睡！
爸爸接着在门外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妈妈回来了，你开门告诉我，是不是妈妈出了什么事情？
说老实话，我费老劲藏着的心思就这样被老爸洞悉，并不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我无可奈何，帮他开了门，他让我先吃饭，我回答他，自己在外面吃过了。
他赞赏似的朝我笑着说：“这样就对了，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把肚子填饱！”
老爸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直到多年以后，和妹妹的矛盾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做的。
爸爸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的，他直截了当发问：“今天中午我看见酒店外面有个人非常像妈妈，她回来了？”
我背靠着床耷拉着脑袋嗡声嗡气的发出鼻音：嗯，然后又抬起头认真的补充一句：“可我并没有见到妈妈，是真的。“
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的眼睛，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波澜，接着他叹口气点点头，“我知道，她很快就离开了，“他伸手抚上我的额头，”优优，是你让妈妈回来的吧？那妈妈现在去了哪里，你和妈妈联络过吗？“
我惊喜的发现爸爸眼神里的担忧，他是在担心妈妈么？我突然也意识到，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事情的原委，到现在还没有和妈妈联络过呢。
我倏地下床找到书包翻出手机，解屏之后发现有两通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一个未接电话是15分钟前爸爸拨给我的，另外则是妈妈一个多小时前打给我的。电话未接通妈妈还发来了短信：我们去了外婆家，不用担心。
我懊恼的将手机丢到床上，爸爸拿过去读了停在短信页面的信息，又随手放下。我也没有在意，对他说，妈妈去外婆家了，我还想睡会觉，你去忙你的吧。
爸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出去时还帮我带上了门，嘱咐我好好休息，饿的话打包好的饭菜在餐桌上。
05
肖远第一次发现自己对文字也是可以很敏感的，小西的信息上写的是“我们”，那么她和她怀里的孩子关系就非同寻常，她什么时候再婚又生了孩子呢？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忧忧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呢？她的身体怎么能够承受再次生养一个宝宝呢？
心中的疑虑像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从优优如此反常的表现来看，妈妈回来了她应该非常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她好像有点害怕见到妈妈一样呢？
离婚又再婚后，肖远极少单独和小西联络，一直是小西主动避嫌说是怕他老婆误会，他特别想在此时此刻拨通她的电话问个清楚明白，可是转念想想自己好像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这些问题，她不来打扰我现在的家庭生活，我这样做又算什么呢？关心孩子的妈妈，可那也是前妻，在法律上现在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肖远也想好好盘问下优优，可是看见孩子游离的眼神、闪烁的目光，又于心不忍，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她妈妈要求她隐瞒自己的，而她又自作主张告诉我，或者只是提示我一下，都可能被自己认为是对妈妈的违背，她不愿意这样。除非这是件重要到一定要让我知道，优优才可能会冒险一试。
肖远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当即决定忙完小女儿默默的周岁生日宴之后亲自去趟优优外婆家，问个明白，不然自己实在是放心不下，不放心优优的状态，也不放心小西，那个自己曾经每天都唤为“老婆”的人，如今是亲人一般的家人。
爸爸走后，我并没有睡觉，我还不知道爸爸已经发现了端倪，事实上，事情已经朝我预期的方向在发展。
06
又到了忙乱的星期一早上，由于各种胡思乱想，我又起晚了，还好爸爸说，他今天上午不用去单位可以送我去学校。
我和爸爸下楼后发现起雾了。
晨雾宛如缕缕轻纱在空气中漂荡。我看爸爸皱起了眉头，他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看来你今天上学早不了，这雾天路上不好走啊。我没有接爸爸的话，坐进车里仍旧忐忑不安，害怕爸爸会问我关于妈妈的事情，只能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佯装晨读，可是光线并不好，而爸爸的注意力一直停在自己视线前方。
我收起书本望向车窗外，前方薄雾轻笼，能见度相当低。我心里暗暗赞叹今天的雾来得真是好，爸爸开得很慢。道路两旁的大叶杨树在依次默默地倒退，我甚至能看清晨雾在它们大大的叶子上撒下的那些晶莹透亮的小珍珠，而前方的景像都迷迷茫茫，似假似真。
难怪有人说晨雾是大自然的一幅佳作。只见雾气给过路的行人巧妙的化妆，把他们额前的绺绺黑发染成了一缕缕银丝，连睫毛上都挂上了小水晶花。
我眨眨眼睛立刻有一丝丝凉意袭来，雾给人白茫茫、湿漉漉的感觉更是独一无二。
爸爸一直在专心的驾驶，他的脸宠是我所不常见到的严肃和认真，前方有警灯在闪烁，在一个三岔路口，有交警在现场指挥着车辆有序通行。
初升的太阳终于慢慢地露出了它明朗的笑脸，在迷茫中透出红光来，雾气像一团棉絮被越撕越薄，丝丝缕缕、缥缥缈缈，随风收起轻纱，渐次消散。
学校赫然就在眼前，爸爸稳稳的停下车并放下一直紧绷的双肩，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头微笑着示意我下车。我突然感觉爸爸的笑就像这初升的太阳，让人温暖又舒服。
肖远目送优优欢快地走进校园，他刚才留意到优优出神地看着雾气迷漫的窗外，那安静的模样像极了她妈妈，他记起某次和小西在大雾天出行的情景。
那天浓雾迷漫，他们被堵在高速公路入口处等待放行。小西平常爱读读写写，对大自然的一切总是有自己的一番感慨。
她说，浓雾就好比是个淘气的小孩，趁黑夜时把太阳的光芒悄悄地给藏了起来，整个世界就被浓雾笼罩，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看不清道路、树木和人影，只能用心的去辨识不同的声音，包括自己心底的声音，让那些急匆匆赶路的人停下脚步，静候阳光，等待云开雾散。
是啊，当代社会做任何事情都在讲效率和速度，缺乏耐心，终究会错过某些生命中重要的东西，而有些等待是值得的。（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