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刺客二十八

                            二十八、

“是陈其美的侄子，叫陈果夫。”王竹卿认得他。几个时辰前，陈果夫见陈其美被抓，心急之下，不待陶成章的命令，自行带人走水路往制造局后门，意图营救其叔。

钟毅扶起他安慰道：“不要紧张，我们是光复会的，来营救陈先生。”

陈果夫感激地向他们致意，指着江滩道：“停船，快，快救人。”正逢退潮，两边江滩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竟有半人高。

王竹卿让船员将船靠过去，他连声喊到：“光复会在此，快上船来。”半晌，江滩上跌跌撞撞跑过来两人，连滚带爬上了船。

一人体型微胖，钟毅之前见过，是陈其美的徒弟钱宝祥。另一人二十四、五岁样子，夜色下双目炯炯有神，虽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不忘抱拳感谢，正是陈其美的义弟蒋志清。

见到躺在甲板上的陈果夫，他惊喜不已，扑身过去连道：“果夫，果夫，你没事，太好了。”他带着浓重宁波口音。

钱宝祥坐在船板上大声喘息，缓过来后告诉钟毅，他们一行人在蒋志清和陈果夫率领下还没到制造局后门，就被江南船坞的军舰拦截。他们所驶的帆船当即倾覆，好不容易逃到江滩，又被守军追击，十多人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幸好钟毅救起落水的陈果夫，否则真不知道日后怎么向陈其美交代。

“制造局的水路戒备森严，唉，此刻防守一定更严，插翅也过不去，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钱宝祥道。

“不行，今天必须救出兄长。”蒋志清安顿好陈果夫，斩钉截铁对钟毅和王竹卿道：“我随你们去。制造局那么大，混进去后找个人如大海捞针，我好歹能帮个忙。”

蒋志清见钟毅身穿清军制服，便知他们定有妥当计划。

钟毅暗想，这个蒋志清虽然遭逢重挫，但斗志不减，思维不乱，确是人才。他道：“这是我陶大哥计策，巡防水师营已经秘密起义，陶大哥向他讨来印信令牌，又派了水师营的几位兄弟协助我们，以传送秘信为名混进制造局。”

蒋志清点点头道：“此计大妙，进去后先抓几个人，问清兄长关押之地。然后偷偷放几把火，趁乱救人。不过，行动要快，水师营起义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正说话间，听得远处江面传来机器轰鸣声，远处慢慢开来一艘火轮。王竹卿命令机船靠边让路，“这是运送军火的轮船，一定是送去武昌的。”他说道。见钟毅站在船舷旁怔怔出神，他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钟毅霍然转头，吐出两个字：“夺船！”

“什么？”王竹卿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船上的军火不能去武昌。”钟毅下定决心道：“北洋军得到这批军火，将给武昌造成巨大压力，武昌一旦撑不住，北洋军顺流而下，不论是长沙、九江还是上海，都保不住。”

“可是我们任务是救人，不要另生枝节。”王竹卿道。

“正是，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其他事情。”钱宝祥恢复了些精神：“要么想办法救我师傅，要么先回去请救兵，你这位兄弟不要胡搞。”

钟毅笑了笑道：“我们船要拦，人也要救。”

王竹卿心里不悦道：“就我们几个人？阿钟，你冷静点。”

江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小雨。

蒋志清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兵行险招。宝祥、果夫，我们听钟毅兄弟的安排。”

此时火轮越来越近，钟毅吩咐一名水师营的舵手打旗语。果然火轮放慢了速度，一名军士凭栏大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巡防水师营的，你们是押运军火去武昌吗？”钟毅回应道。

“不错。”

“我们有紧急军情，要面见船上的长官。”钟毅掏出水师营的印信和令牌，向火轮挥了挥。

印信令牌都不假，钟毅、王竹卿、蒋志清、钱宝祥和另外几名光复会兄弟上了火轮。陈果夫已无力再战，只得乘坐机船回民军指挥部等候消息。

管带胡文德在驾驶舱内接见钟毅，其他人则在舱外等候。他四十多岁，眼泡虚肿，一望便知酒色过度。

钟毅上前道：“标下巡防水师营钟毅，参见大人，奉王楚雄管带之命……”

胡文德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了，有什么紧急军情快说。”

“是，革命党作乱，他们获悉制造局的军火运往武昌，准备在沿途偷袭，王管带已派出水师舰船准备护送大人到武昌。”

胡文德打了个哈欠道：“就凭你们水师几条破船，也罢，你们王管带也是一片好心，回头我请他喝酒。”他打量了下钟毅道：“乱党没有袭扰水师营吗？”

“他们砍断了电话线，所以命标下前来。”钟毅回答。

“几个乱党乌合之众，几炮过去就灰飞烟灭。非要我欠他个人情，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就在吴淞口汇合。”胡文德想起了什么问道：“有两个人没穿军服，也是你们水师营的？”

“回大人话，他们是……”

胡文德只觉眼前一闪，钟毅已经直冲上来，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他猝不及防，未来得及捂住腹部，钟毅已经勾住他的脖子，一支手枪抵在他背后。

“谁都不许动！”他低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