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次日下午两点，议员夫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目光停在阳光下的洋桔梗上。像是画中的贵妇一样，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半个身子被金光照耀，半个身子隐藏在阴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画中的人物被仆人惊动，这样一幅和谐静怡的画面便瞬间消逝。
“夫人”女仆赶过来，“安其罗先生到了”
“快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安其罗·亚撒便跟着女仆来到了茶亭。并不像平时那样从头到脚着一身黑，他今天倒穿得格外朴素，但唯一不变的仍然是他那强烈的个人风格。议员夫人起身向客人致意，来客也彬彬有礼地摘下帽子躬身行礼。
议员夫人看了看怀表，随后那双温柔的眼睛望向客人。
“先生真是准时”
那块怀表正好指向三点钟，一分也不迟。
“我想我并不具备让美丽的女士一人无聊地在这里等待的资格”
他们在茶亭下坐定，议员夫人要了一杯红茶，安其罗则要了一杯白水。
“怎么”议员夫人感到惊奇，“先生难道不喜咖啡与茶一类？”
“并非如此，请您别误会。只是我个人更喜欢寡淡的清水罢了。”
仆人将红茶与热水端上来，议员夫人在红茶中放了几块冰糖。
议员夫人与客人聊起了最近的股市，又聊到了几家知名银行的的信用度。
“您应该是刚来圣都不久吧？竟然这么熟悉圣都的经济情况”
亚撒笑了笑，垂着眼皮懒洋洋地望着在脚旁嫩草上爬着的瓢虫，“只要是我想知道的，我一定会知道。”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样，使得坐在对面的议员夫人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亚撒将议员夫人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装作没有看到一样，重新回到他们讨论的话题上。
“对比而言，特伦银行的历史更加悠久，资金也很雄厚。”
“哦，特伦银行！的确如此，我应该在那开一个账户，把资金全部转过去。”
“狡兔三窟，夫人。”
“哈哈哈”议员夫人略微难堪地笑了笑，“也是。艾伦银行的信用也不错，我认识那的老板，信得过他。”
“还记得你那天的拍卖会吗？”
“记得，莫非夫人买下一副中意的画——已经听了它诉说的无聊故事了？”
“实际上我一直在等令我着迷的那副画，但它却并没有出现。”
“我很抱歉让夫人感到失望。”亚撒看起来有些难过，“为了弥补这次的遗憾，我一定会将最好的献给您。”
议员夫人露出笑容，好似宽慰，又像无奈。
“安其罗·亚撒最好的作品，恐怕格洛瑞亚·亚当倾家荡产也难以买到。”
“不，夫人，不需要你出一分钱”亚撒严肃地望着议员夫人，这神情让议员夫人感到诧异，“这是弥补。”
弥补。这两个字像石头一样砸在议员夫人心口，一时间让她胸闷地喘不过气。
“夫人，你无须有任何压力”
议员夫人深深呼了口气，安其罗·亚撒的声音仿佛带有抚慰的力量，让她略微感到安心。
“谢谢您”
安其罗·亚撒望着议员夫人，脸上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几乎要融化在阳光里，如湖水般平静的黑眸望着她，仿佛两人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一样。白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银光，宛如上帝派来抚慰人们心灵的天使下凡一般。格洛瑞亚·亚当的嘴角微微上翘，也以同样温柔平静的眼神望着他的客人。他们彼此望着对方，好像这样默默地望过对方很多次一般，目光毫不躲闪，没有一丝尴尬。
而亚撒的眼睛之所以看起来如此明净，是因为格洛瑞亚永远都看不透那隐藏在最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
“妈妈！”
议员夫人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抱着小熊扑进她的怀抱。议员夫人的眼中再次流露出温柔，不是成熟女性妩媚的温柔，而是母亲朴素的温柔。她抚摸着女孩黑色的头发，任由孩子在她怀里撒娇。亚撒同样微笑着望着可爱的孩子，只不过其中多了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让您见怪了”议员夫人继续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这孩子太不懂礼数”
“妈妈！这个叔叔为什么长白头发啊？像是童话里的长生不老的妖怪一样。”
议员夫人一下子脸红了。而亚撒则因为童言无忌而笑起来。
“叔叔说不定就是长生不老的妖怪变来的哦，今天晚上会来偷走你的小熊哟！”
女孩像是当真了一样，将她的小熊抱得更紧了。
亚撒也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因为吓到了可爱的女孩而心满意足一般。
“去自己玩吧”议员夫人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女孩向亚撒做了个鬼脸，抱着小熊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是个可爱的孩子”亚撒望着女孩，直到女孩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孩子的天性活泼，请您别介意”
“她一定拥有一个甜美的名字”
“艾比”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亚撒看了看手表，于是起身告辞。
夜幕降临，亚撒独自坐在写字台前，没有开灯，完全置身于黑暗中。
他默默地透过窗户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发出的寒光打在他阴沉的脸上。
抱着小熊的女孩天真可爱的脸庞浮现在他脑海中，但他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着心一般痛苦。女孩抱着小熊向他吐舌头、扑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样子，以及母亲温柔得能融化一切的眼神……
“那又怎样，能融化我心中的怒火吗？”
四周安静地连蝈蝈都忘记了歌唱，唯有一声叹息如此清晰刺耳。
“不”他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脸，“霍伯特·海曼早已死在那个实验室了。现在是知晓他所有痛苦所有挣扎的使者来替他拿回他那愚蠢不堪的爱，拿回所有属于他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