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你说你爱过的人都已经离去
她叫玫瑰。二十几年前我们都还是孩子,她就住在我家隔壁。二十几年后,她从异乡归来,晚上我们坐在楼顶,她掏出一包烟,顺手给我递上一根,再给自己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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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有见过玫瑰的母亲,村里人说,她母亲以前偷东西坐了牢,后来又丢下玫瑰和她父亲跟别的男人跑了,不知去向。
玫瑰的父亲爱喝酒,每到夜深人静时她们家就传来尖酸的骂语,和玫瑰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玻璃砸碎的啪啦声。一次玫瑰的父亲又喝醉了酒,借着酒劲,他扒去了玫瑰的衣服,随后传出玫瑰惨烈的尖叫……那年,玫瑰十一岁。她这一生只有一个十一岁,可她的父亲从那一天起,一次次地扒去她的衣服。
村里没有孩子愿意和她玩,甚至她走在路上,会有孩子朝她丢石子,拧她的头发。她越是哭,欺负她的孩子越是得意,没有大人制止过欺负她的孩子,倒是有人拖自己的孩子离开,怕会沾上什么不吉祥的东西。
终于,在后来,玫瑰眼中充盈着泪水和愤怒,抡起石子砸向欺负她的一个孩子,孩子的额头流出血来。
那天晚饭,家长领着孩子到玫瑰家告状,玫瑰的父亲随手拿起木棍朝玫瑰挥打,玫瑰没有哭,撞开那对告状的母子往屋外跑,因为下身的疼痛她一瘸一拐的跑着,她的父亲就在身后追着。她跑到马路对面,随着一声急刹车,她停下回头……
那一年,玫瑰十二岁,面对躺在马路中央的父亲,玫瑰没有哭,她捂着自己的小腹,紧咬着嘴唇,她的裤子带着早已干掉的斑斑血渍。
十二岁的玫瑰在那天之后被她的一个亲戚接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见到她,偶尔从大人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也只是人们饭后的谈资,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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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见到玫瑰是高中一次周末返校的时间。她穿着当时我们那儿一所职业中学的校服,坐在一个穿着同样校服染着黄色头发的男孩的摩托后面。
玫瑰惊喜地看着我,她眼睛里溢出的幸福告诉我,那是他的男友,叫王子。从未有人对玫瑰那么的关心和爱护,玫瑰紧抱着王子的腰。摩托车哒哒的声响,玫瑰的长发顺着风的方向飘散,千丝万缕的样子,消失在那条路的尽头。
王子和玫瑰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在那五十元一晚的宾馆里。
王子说:“我不管你的过往如何,我要娶你,我要照顾你,我不会让你再受苦。”
玫瑰说:“谢谢你,我要嫁给你,我不会离开你,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第二天,王子坐上去远方的列车,玫瑰有百般的不愿意,车窗外她紧握着王子的手。
玫瑰说:“带我一起走吧,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苦都不怕。”
王子说:“回去吧,现在跟着我去会让你受苦的,等我挣了钱,要让你过幸福的生活,到时候我会接你过去,你等我。”
玫瑰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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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离开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每天,王子会告诉玫瑰他那边的生活,后来王子说自己的工作忙碌,他们的联系频率一点点小去,到后来玫瑰失去了王子的消息。
她对王子有千万种猜想,甚至会想,王子会不会在他们长久没联系的时间里客死他乡了,但很快玫瑰认定这是她傻想太多了。
直到一天晚上,玫瑰梦见王子对她说,他在洱海边等她。玫瑰没去过洱海,只是听说很多人会去大理旅游,洱海就在那里。玫瑰信了梦里王子的话,她背起行囊,坐着列车去大理。
玫瑰坐在车窗边,初春的阳光将她颈上黑白色的玫瑰文身照的格外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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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到大理后没有见到王子,但她一直都相信那个梦。
她在洱海边生活,打工挣钱。她想等王子出现前,她要把自己养活,并为他们的将来努力攒钱。
每当夜幕降临,大理的古镇里每一户的灯都亮起来,去过大理的人似乎都会望着苍山洱海,看着飞鸟出神的做着一个甜美的梦,梦里伊人回眸,从此相思谁寄,蒹葭苍苍。
而这又何尝不是在说玫瑰呢?玫瑰的这个梦在她真的等到王子出现的那一刻,坠落,破碎。那天玫瑰和王子在洱海的观光台上遇见,王子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仿佛也只是在像一个老朋友介绍自己的女友一般。王子说:“玫瑰,好久不见,这是我的女友,狐狸。”
玫瑰的心被什么突然猛勒住,又一阵阵剧烈的刺痛。望着高挑,化着漂亮妆容的狐狸,两年的苦苦等待,最后得来王子对她说:“玫瑰,当时我们都不懂事,还不懂什么是爱。你也别当真了。”
王子牵着狐狸的手,又像陌生人一般从泪流满面的玫瑰身边过去。
狐狸貌似有些生气,不远处传来王子安慰狐狸的声音:“你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等我娶你,我会照顾你,我不忍心让你受苦的。”
苍山洱海,大理古镇,玫瑰听着王子对狐狸说的那些熟悉的诺言,在那一刻深深刺入玫瑰的心里。两年的等待,最后不过是玫瑰一个人捧着一场梦,一路南下追寻后,被意中人推下现实的悬崖。
只是她还记得王子后背的温度,还记得那晚缠绵后的诺言,还有王子离开时他掌心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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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回忆中的人是不能再见的,见了比不见更让人神伤。
那一晚,玫瑰从客栈的酒吧出来,温热的酒,点着的烟,一个人坐在洱海边。她要借一场宿醉来得到救赎,纪念没有结果的爱情,青春与爱情会在醉意朦胧间轻若浮云。
洱海不是海,玫瑰不是花,是一个人的故事,埋葬了等来两手空无却在心上留下满目疮痍的光阴。
玫瑰没有离开大理,没有远离洱海。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玫瑰对王子依旧念念不忘,想起那天的场景更是心有余悸。
但不久的一天,玫瑰一个人走进洱海的一间酒吧。遇见一个人坐在那里的王子,他醉眼朦胧。当王子看到玫瑰时,他狠狠将玫瑰抱在怀里,说着他还爱她。玫瑰的心剧烈的跳着,王子又给了玫瑰一个吻,牵着玫瑰走进邻近的酒店。
玫瑰没有说一句话,红着眼眶。
王子脱去自己的衣服,正打算解开玫瑰的衣服时,玫瑰开口问:“她呢?”
王子说:“走了。”
玫瑰说:“去哪了?”
王子说:“那个贱女人给我带了绿帽子,跟别人跑了。”
玫瑰说:“然后你想到我了,想上我了?就像两年前离开前,和我打了一炮,躺在床上把抛弃我的话说成欺骗我的情话?”
王子说:“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还爱你……”
没等王子说完,玫瑰狠狠地给了王子一巴掌,“疼吗?比起我被你骗了两年,我苦苦等你两年,看你牵着狐狸的手坦然自若地从我身边经过,这一点也不算痛!谢天谢地,你他妈也有今天!”
王子被玫瑰的一巴掌拍的措手不及。玫瑰摔门离开,那晚,她又坐在洱海边,喝起酒,烟一根根的抽着,她突然大笑起来,哽咽地对着洱海喊:“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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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玫瑰决定从此一个人好好过,她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男女情爱,以为自己全都已经释然。
直到半年后,另一个男孩闯入玫瑰的世界。
男孩给玫瑰写了满满一信纸的情话,和玫瑰说着他们的未来,为玫瑰做了比王子更体贴的事情……玫瑰终于放下所有的戒备再次投入恋爱的天地时,可谁料这又仅仅只是一场梦。
男孩说:“玫瑰,对不起,其实我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人。”
洱海的水波光粼粼倒映着碎裂的月光,玫瑰静静地看着男孩的眼睛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追我?”
男孩沉默许久,说:“对不起,玫瑰,是我的错,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我还是会照顾你的,只是我们再也不能和情侣那样了。”
玫瑰隐忍着泪水,和男孩的点点滴滴曾是那么真实,他是玫瑰回忆中,对她最好那个,被上一段感情伤害后的玫瑰更加的珍惜这个男孩,自然也是更加投入去爱男孩。如今他却告诉玫瑰,他心里住了另一个人。
玫瑰说:“那以前你和我说的未来全是假的吗?全是你为了得到我而上演的对白吗?我算什么啊?牵了手,接过吻,上了床,然后就说拜拜?”
男孩望着再也忍住哭成泪人的玫瑰说:“我会补偿你的,我还会陪你的,我希望你好好的。”
玫瑰没有回答,她紧紧抱住男孩,她知道,感情的债是还不清的,只要一方还爱着,情人是做不成朋友的。何况爱他至深的玫瑰。
分开后,玫瑰又坐在洱海边,只剩烟和酒的相伴。那一刻和等来王子的时候那么相似,玫瑰觉得她的生活好似在重复,只是她的青春和爱过的人都已经渐行渐远,难以复返。玫瑰静静望着洱海,像曾经望着王子,还有男孩的眼神一样。
玫瑰喃喃地说:“你好,洱海,我爱的人都已经离去。他们可以过得很好,我什么也不会忘掉。”
从此玫瑰的心里也住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的心里住的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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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玫瑰和我临别时说:“可惜今晚没有酒,只有烟和故事。”
我不知如何回答,给她一只耳机,放着贰佰的《玫瑰》,她接过塞在耳朵里,我也塞在耳朵里。听完几分钟,她转过头哽咽地说着:“有点像我啊。”
我记得以前在网上看到这样一段对话:
爱一个人什么感觉?
你吸过毒吗?
忘记一个人什么感觉?
你戒过毒吗?
我不知道后面的对话,只隐隐的感到我好像沉入越来越深的海里,没有氧气瓶,快没有氧气了,快死了。
《玫瑰》到了尾声,贰佰似乎是努力压抑着却又压抑不住的声嘶力竭地唱道:“请你不要哭泣,我们都只剩下一堆用青春编制的回忆。 ”
玫瑰,该忘记的就忘记吧。去旅行,去好好生活吧,只愿以后的你,看的苍山还是苍山,望的洱海还是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