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回家吃一碗炕洋芋啊
【 文字:李砍柴 摄影:Jash】
小的时候,我爸请篾匠给我和我姐一人打了一个背篓。我姐的背篓大一些,我的小一些。我们都很开心,背着各自的背篓去学校。
那时候的我个头太小,力气太小了。家里最小的东西都是我的。
我有我自己专属的锄头和镰刀。都是小而锋利。我特别喜欢它们,父母出去干活的时候,我也煞有其事地背着我的小背篓,一起去干活去了。
对于父母来说,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要不捣乱就好了。
父母还请人打了两床被褥。上边用红色丝线分别绣着我和我姐的小名。毫无疑问,小的那床是我的。
我还有一个用来煨米饭的小瓷缸子,一个小勺子。我小的时候每次出门,我爸妈都会带上它们,再带一点那时候觉得金贵得不得了的米,到了吃饭的时候,在别人家的火塘上煨上米饭。
米饭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味窜出去,所有周围玩耍的小孩都被吸引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熏得发黑的小瓷缸子。
我到现在还能一口气吃完一碗米饭,不用加任何菜。
还有一个怎么摔也不用担心摔烂的小膜碗,那是在我摔坏无数瓷碗之后,我爸妈从五十里外的镇上给我带回来的,从来没有摔坏过碗的姐姐,就没有这个特权。
后来我长大了,那个膜碗就成了猫碗,猫用了几年后,也开始嫌弃这个碗了。之后它躺在角落,一躺又是几年。这几年,终于没再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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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分到一小块地。我爸说,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开开心心地有样学样,松土,用我的小锄头掏出几垄歪歪扭扭的沟,放上粪肥,粪肥上边再放上我最爱吃的洋芋。
干到一半,就失去了兴趣,去玩别的去了。父亲骂一句,就过来帮我把剩余的洋芋放进去,用土掩埋好。
一天,我在河边玩耍,我爸远远地叫我,你的洋芋出苗了!
一点一点的嫩芽,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出头,随时做着要缩回去的准备。我喜出望外,决定再次把这块地据为己有。
我每天跑去看他们一点一点地冒出芽来,给他们拔去杂草,看他们开花。
洋芋的花很好看,蓝色的白色的,点缀在绿色的背景上。下一点雨,他们就一行一行地地绽放,一阵风来,他们就摇曳成一片花海。朋友圈有人晒过一张图,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大片大片地绽放,很多人点赞,只有我心里嘀咕,也好像不比我的洋芋花好看多少啊。
洋芋除了会开花,还会结果。结出来的果实,我们叫天果,天果不能吃,常常被我们摘下来当弹珠玩。
盼啊盼的,终于到了收洋芋的时候。用我的小锄头掏开一垄洋芋,当初放下的一个洋芋,就变成了无数个,大的串着小的,挤挤挨挨的抱在一起,瞪着我。
那个老的洋芋种,却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烂掉了。
新的洋芋,轻轻用手一搓,就去了皮。新洋芋的香,自从来到城里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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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有个癖好,喜欢从镇上,从野地里搞来各种树苗,栽到自家田里,整天研究个嫁接什么的。这跟我姐喜欢从各个地方弄来各种花回来摘是一样一样的。
我们家地多,随便我爸怎么试验。他弄来过柑橘树苗,桃树苗,梨树苗,李子树苗,枇杷树苗,樱桃树苗,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
最早的时候是橘树,柑橘树是最成功的,也是种植得最多的,总共500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种下了。
我小时候的很多快乐记忆都在这些树下,换句话说,我小时候的很多快乐,是我爸种下的。
小的时候,500棵橘树,坡上坡下,屋前屋后,蔚为壮观。因为我爸的这个兴趣,我和我姐跟着讨了不少好。
橘子还小的时候,我跟我姐就站在树底下,仰着脸,眼巴巴地瞅着它长大。橘子还没红好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就开始站在树底下吃,吃到酸倒牙,吃到吐。原来,吃水果也是能吃醉的。
那个时候,姐姐还没出嫁,家门口的道场边,总是姹紫嫣红,菊花,指甲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像燕子一样在我们门口安了家,和我们比邻而居。姐姐的花,再加上爷爷的书,我爸种上的各种果树,以及我妈种下的各种瓜果,他们一起喂养了我的童年。
后来,爷爷过世,橘树生了虫子,砍了很多,姐姐出嫁,她早已不再种花。我爸依旧种植各种果树,我妈依旧种植各种瓜果,但因为我和我姐不在家,也慢慢失了葳蕤。
山里的日子很长,长得能让人忘了时间。春草一年年绿,洋芋一年年长,一茬接着一茬。我常常在想,那些小时候的小锄头、小膜碗、小人书,它们后来都散落到哪里去了呢?
我还是想回家吃一碗炕洋芋啊。